宏京。
宏京有條大道,名曰“文來道”。此道東西兩頭各有一座府院,均為宏國丞相晏家所有。東向府上是晏家的正宅,這些年流傳的太子與流光小姐的少時佳話,便出自這裏。而街西那家兩進的小院,慣來閑置,除非晏府有遠客前來。
而今的西院,門外被重兵把守,兩個時辰便換一班守衛,致使經過的路人連眼也不敢斜一個,生怕引起守衛的注意,被扣以“鬼祟”之名而抓起來。不過盡管沒有人敢大肆談論,可是全宏京的老百姓都知道,西院裏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那個剛剛做了太子妃的流光小姐的生母,仙逝了。
西院的屋簷上,三重白棱披裹著,門旁亦是白幡招招。
這西院之所以圍以重兵,則是因為新太子妃喪母之後悲痛萬分,誓要守孝三年。可是,若在皇宮中守孝難免不敬;若真守三年,不近葷不近人,實在苛刻,所以最後皇帝下旨,讓晏府騰出西院做為太子妃守孝之地,以三月為期限,令之恪守孝道,以報母恩。
所以,這西院之中目前居住的是新太子妃,那個傳說中據有國色的女子,而誰也沒有見過太子妃的轎輦入這西院,仿佛是哪個一夜之間,這西院便換了素妝,多了如石定一般的守衛。
一日,驕陽被雲層遮敝,無端送來陣陣清風,這踏入炎熱季節的宏京,今天顯得格外愜意。路上,皆是車輛穿梭,都是些公子員外,見天氣十分適合,便呼朋喚友,或是攜妻帶子,出城外去玩耍。這其中,便有一輛馬車,逆向而行。
馬車看起來樸實無華,除了是四駕之外,車身隻裹著素布,小窗也被掩得嚴實,看不到裏麵的情形。趕車的是個女子,梳著丫頭髻,穿著白衫兒,長得十分清秀。
路人見到這輛馬車,都十分疑惑。套了四駕馬,卻仍是顯得如此寒酸,當真是很奇怪的事。於是便有人交頭接耳,議論這馬車的來由,竟沒有一個人知道它從何而來。而最後,當那馬車停在了晏家的西院前時,大夥全愣住了。
那馬車,明擺著是衝著晏家西院而去的,是去憑吊?聽說晏家早已拒絕了所有的人啊,那麼,裏麵到底是誰,又是去做什麼的呢?
好奇心不重的人,便掉開頭自顧自趕路玩耍去了,而留了心眼的人,必不負這短暫的等待。
那駕馬車的丫頭從車前跳了下來,並撤下個小凳,仔細擺在車前,然後將車門拉開,低聲說了句什麼,又向裏麵伸進手去。
那馬車裏,緩緩弓身出來一位女子。
這女子,一身縞衣如雪,輕移蓮步,緩下車前。她站定在那,窄肩如削,秀頸細致,一頭烏絲高盤,不見金銀堆疊,隻有梨花點點;她的眉尖緊蹙,卻恰如皺水漣漪,一雙黑瞳盈盈淚光,似泣似述;而她的臉色雖稍淡,但神情安寧,一雙淡色唇瓣輕抿著,使人一望便由心憐惜。
這個女子,從來沒有人見過,但是所有有幸目睹佳人芳影的人,無不在第一眼便識出——這,這便是當今太子妃,從未以真容展向世人的晏家二小姐流光吧!
周遭的人都忘了手上的事。挑擔賣撥浪鼓的貨郎無意識地轉動著手上的小鼓,一直發出咚咚的聲音;手上吃著糖人的小孩想將糖人都塞進嘴裏,卻糊了一臉;抬著轎子的轎夫忘了要邁步,轎子定定地挑在肩上,也不覺著沉;原本騎著馬要趕往城外的年輕男子,也籲住馬,任馬在原地轉圈,自己也要伸著脖子使勁觀望……
所有人的舉動,多少都有些奇異,腦中突然皆是茫然一片,但心神卻緊鎖同一個人身上。
就在這女子下車的一瞬間,微微抬眸的一瞬間,“文來道”似乎陷入了片刻的寂靜,每個人的目光都集中在西院門前——而這一時刻,將成為日後他們津津樂道的時刻。
守在西院門府前的這隊守衛也全然驚呆了,一時之間竟無一人過來詢問。
那丫頭將小凳收進車裏,轉身便扶著那女子朝大門走去。
終於有守衛醒過神來,忙上前道:“等一下!”
那丫頭眉毛一掀,輕聲喝道:“還不趕快退下。太子妃累極,要好好休息。”
那守衛愣是被唬得倒退幾步,旁邊又有個上來道:“屬下該死,竟不知娘娘已經出府,請問娘娘隨行的侍衛呢?”
太子妃低垂下眼,神情有些懨懨,她微微側開頭,倒叫一旁立著的人看了個仔細。而那丫頭見狀立即道:“隻是回了趟晏府而已,之前也不是你們這班人當著。難道交接的時候沒說麼?回頭便讓太子治他們的罪。怎可如此疏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