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車上坐著的竟然是剛剛在台上發完言西裝筆挺的陳尚宇。陳默睜著大大的眼睛愣愣地看著眼前這個男人,仿佛根本就不相信,竟然在這樣的情況真的見麵了。
“默默。爸爸很想你啊!”
車內的男人帶著略微沙啞卻比話筒中傳來更加磁性的聲音,眼神中有一種歲月的魔力,深邃卻不懾人,親近卻又抽離,他微笑著對著陳默不急不慢地吐出兩個字,就像多年未見的老朋友一樣,包含了很多複雜的情緒,讓人形容不出來,隻是眼神中一閃而過的慌亂還是隱約之中看的出,故作鎮定的陳尚宇還是有些緊張和期待的。隻是這種期待隱藏極深極深。
反觀陳默,臉瞬間垮了下來,臉色也變得異常地蒼白。
梁初嵐望向陳默,又轉頭望向陳尚宇,鏡片下是吃驚的眼神。仔細看兩人的眼神,鼻梁,嘴唇到真有好幾分相似。都是明眸皓齒,高挺鼻梁的精致麵容。隻是陳尚宇硬朗一些,隨著年歲過去,一些不可磨滅的時光印記倒是讓陳尚宇俊朗的臉龐顯得收斂了很多,不像陳默,帶著那麼侵略性十足的野性美感和青春的無限活力。
他居然是默默的爸爸?!梁初嵐壓抑著心裏的詫異,站在一旁,陳尚宇的突然出現倒是緩和了一下她和陳默之間差點劍拔弩張的氣氛。
爸爸?陳默不知道自己的字典裏是不是還有爸爸這個詞語,小時候的記憶就像漩渦一樣拉扯著她的靈魂,不知道要把她拽到哪裏去。
“爸爸,你什麼時候回來啊,默默很想你啊!”
“乖,爸爸在忙,下周周末帶你去遊樂園。”
“好呀好呀。默默一定乖乖的。”
可是那個下周一直拖一直拖,拖到很多很多個下周,那個身影還是沒有出現,陳默開始不再期待,不再希望那個長的很好看,大家都說自己很像他的男人陪自己搭積木,陪自己去遊樂園。
直到後來,家裏不斷地有東西被摔破,每次爸爸回來都會和媽媽吵架,然後媽媽就抱著自己流淚。後來吵得凶了,唯一見爸爸的機會也會被翠姨拉著走開。
媽媽沒有了以往優雅賢淑的樣子,對著爸爸邊哭邊罵“你再去找那個狐狸精,就不要回來這個家。”爸爸則一個人喝著悶酒,一杯一杯往自己嘴裏灌,眼裏是陳默讀不懂的複雜,他沒有搭理媽媽,每次媽媽聲嘶力竭之後,他都會扔下一張長條紙質的東西揚長而去。
隻是這樣的次數越來越少,爸爸也越來越少待在家裏,到後來隻會遣派王叔把交一些東西給媽媽。再後來,媽媽也不哭了,也不管他了。家裏關於爸爸的東西都被扔了,而媽媽更多的是喝的醉醺醺地回家,有時都淩晨了。每次喝醉了,都會喃喃有詞,喊著爸爸的名字卻兀自流下眼淚。這種傷心欲絕的表情在陳默幼小的心靈上留下了非常深刻的印象,就是長大了耶揮散不去。
到最後,陳默自己也長大了,她也漸漸懂了,為什麼爸爸不回家,為什麼媽媽會獨自傷心。也不再羨慕其他小朋友爸爸媽媽一起帶著出去玩的場景,因為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她對家庭便沒有了期待,甚至對男人都失去了信心,而陳尚宇這個人名也再沒有其他的含義,隻會讓她產生厭惡的情緒。
童年的恨,總是恨的很純粹,媽媽潛移默化的抱怨就像一隻吐著毒杏子的蛇,慢慢地吞噬陳默對陳尚宇的好感。直到越來越多地接觸社會,聽說越來越多的故事,她對這個父親最起碼的好感都消失殆盡之後,她就徹底地將這個稱呼從自己的字典中刪除。
即使後來陳尚宇有主動要求過見她,她也往往拒絕這種見麵,久而久之,父女倆竟也有好多年沒有見過一麵了。
這就像小時候當你得不到別人小孩擁有的東西的時候,總會在心底默默地貶低那個東西,直到你覺得根本沒有價值,才會讓心舒服一點,雖然是一種自欺欺人的情緒,卻也是誰都不可否認的辦法。
這一切都像是無聲的默片電影,在陳默的腦海之中翻滾而來,卷起千層浪。眼睛竟有一些不自主地濕潤起來。隻是,她絕對不會在陳尚宇麵前哭,他怎麼值得她哭。陳默深吸一口氣,對著車裏的男人說道。
“我已經忘記了自己還有爸爸,嵐,我們走。”
說完,便牽起梁初嵐的手,霸道地繞過車向外麵走去,根本就不管車裏的人是怎樣的表情。梁初嵐突然之間被拽著走,有些莫名其妙,一貫好教養的她轉頭,歉意地向陳尚宇點了點頭,卻也止不住陳默力道很大的拖拽,踉蹌著向反方向走去,心裏沉澱著滿滿的疑惑。
陳默走了幾步,突然想起什麼,放開了梁初嵐的手。隨手攔了一輛的士,便坐了上去,之後便一言不發地黑著臉,一路上陳默心裏所有的陰暗麵全部鋪展開來,就像濃濃的墨汁滴在清水裏,氤氳開血脈般的爪牙,一根根帶著痛和恨的繩索,像是磨尖了的刀淩遲著自己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