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足為慮。”
“法師?”嘉文問。
趙信點了點頭。“還有沆瀣一氣之徒。”
“我們早就應該把他們全都處決。”嘉文狠狠地說。
趙信警覺地看著皇子。他從未聽他說過如此狠毒的話。當然,他知道德瑪西亞針對法師的態度一直都讓皇子感到困擾。但那已經是從前了。
“我認為您的父親可能對此另有看法。”趙信拿捏著自己的語氣。
“結果他們殺了他。”嘉文厲聲說。
趙信說什麼都無濟於事,於是他選擇了沉默。方才迸發的怒火幾乎立刻就從嘉文心中熄滅了。眼淚湧上他的雙眼,他拚命不讓淚水流出來。
“我不知道該怎麼辦。”他說。那一刻,他又成為了一個孩子,擔驚受怕、孤苦伶仃。
趙信向前幾步,放下長槍,張開雙臂,緊緊抱住嘉文。“好孩子。”他說。
然後嘉文哭了出來,止不住的啜泣讓他全身跟著一起顫抖。他未曾落下的眼淚此時也在趙信臉上奔流。
他們緊緊相擁了片刻,共同的哀痛將他們捆在一起,然後他們各自分開。趙信轉身拾起自己落在地上的長槍,讓他們二人都有時間稍作整理。
當他回過身,嘉文已經將汗水打濕的襯衣換成了一件白色亞麻長袍,上麵有著藍翼利劍的紋章。他看起來已經冷靜下來了。
“現在,您要成為命中注定的人,”趙信說,“您要成為領袖。”
“我感覺自己還沒準備好。”嘉文說。
“沒有哪個領袖是準備好了的。至少,賢主無一不是如此。”
“但你會和我一起,叔父。你會輔佐我。”
趙信心底一涼。“我……恐怕,沒有那種可能了。”他說。
趙信左右為難。他曾宣誓效忠嘉文國王,此後也從未違抗過任何一道命令,二十年來始終如一。
“我的職責在此,我要保護您,陛下。”他說。
嘉文揉了揉眼睛,突然間麵露疲態。
“你的職責是保護德瑪西亞。”國王說。
“您是國王,”趙信說,“您就是德瑪西亞。”
“德瑪西亞比任何國王都更偉大!”嘉文厲聲說,“多說無益。我意已決。”
趙信的直覺正在尖叫,警告著危險,但他的責任感讓他心中一片寂靜。
“遵旨。”他說。
他鞠了一躬,轉身走出房間。
“很久以前,我曾許下諾言,”趙信說,“如果您的父親遭遇任何不測,我當以死謝罪。”
“那麼,你又救駕過多少次?”嘉文突然變得堅毅起來。那一瞬間,趙信眼中的他是那麼地像他父親。“我親眼看見你救駕立功不下三次。但我知道肯定不止於此。”
趙信皺起眉。
“榮譽即吾命。”他說,“我不能承受著背信的恥辱苟活。”
“你對誰做出如此承諾?”
“緹亞娜·冕衛元帥。”
嘉文皺起眉。
“當你為開始為父親效命,你發誓會保衛德瑪西亞,不是嗎?”他說。
“當然。”
“接受你誓言的是德瑪西亞,”嘉文說,“不是我的父親。不是任何人。你對德瑪西亞的職責勝過其他一切。”
趙信盯著皇子的雙眼放出光。真的是虎父無犬子。
“可是元帥怎麼辦?”
“由我跟緹亞娜講,”嘉文說,“但現在,我需要你履行自己的職責。”
趙信長籲一聲,這時他才發現自己一直提著一口氣。
“你是否願作我的總管,像輔佐父王一樣,為我驅策?”嘉文問。
趙信眨了下眼。片刻之前他還十分確定嘉文想要處決自己……而且他也不覺得自己有什麼冤屈。
他猶豫著,表情複雜,內心翻滾。
“趙信……叔父,”嘉文說,“我們的王國需要你。我需要你。來吧,就當是為了我好嗎?”
緩緩地,似乎是在給嘉文隨時反悔的時間,趙信單膝跪在了地上。
“榮幸之至……國王陛下。”
嘉文和趙信穿過宮殿,走向議會廳。他父王的謀臣們——不,趙信糾正自己,是他的謀臣們——正在那裏恭候。
到處都是士兵。德瑪西亞的精英部隊——無畏先鋒已經被派到宮中協防。他們分散在每一道門口,高度警覺,紀律嚴明。
嘉文表情堅毅,王者氣度盡露無遺。隻有趙信看到他在訓練廳裏的悲愴。現在,在仆人、貴族和衛兵們麵前,他已經收斂了心緒。
很好,趙信心想。德瑪西亞人民需要看到堅強的他。
他們路過之處,每個人都單膝跪下、俯首卑躬。他們沒有慢下腳步,堅定地向前走。
嘉文在議會廳的大門前短暫駐足。
“還有一件事,叔父,”他轉身麵向趙信說。
“陛下請講。”
“先父要你送的那封信,”他說,“現在何處?”
“還在身上。”趙信說著,從腰帶上解下硬皮筒,將它呈上。
嘉文接過來,打開蓋子,將裏麵的牛皮紙展平。他的目光在父親的字裏行間穿梭跳躍。
趙信看到嘉文的表情變得冷硬。他雙手將信紙揉爛,就像是要把誰掐死,最後又把信交回給了趙信。
“毀了它。”嘉文說。
趙信驚訝地望向他,但嘉文已經轉身離開。他向站在兩側的衛兵點了下頭,議會廳的大門隨即洞開。長長的會議桌前,所有就座的人一齊起立,然後深鞠一躬。大廳南側的華貴壁爐中,爐火燒得正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