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色的旗幟在幹燥的晚風中舒卷,目送他們繼續登梯。熱風中摻雜了煤煙和工坊的氣味。諾克薩斯沒有一座鍛爐是冷的。
不朽堡壘浮現在他們眼前,暗沉森然,咄咄逼人。
奧拉姆·阿克漢·瓦爾羅坎。虎背熊腰、臂膀粗壯,舞刀弄劍的好手,同時狂妄自大、目光短淺——在艾麗莎看來——但她總是用一副冷漠、無感的麵具把鄙夷藏在心底。奧拉姆雖然隻比艾麗莎早出生幾分鍾,但也因此離掘沃堡的王位要更近兩步。艾麗莎十分清楚自己的位置。
外表上看,兩人顯然是一對雙胞胎。同樣的高挑身材和健壯的體態,還有同樣由家族血脈賜予的冷酷眼神,再加上出身貴族的傲然舉止。兄妹倆的黑色長發都編成了精致密實的辮子,臉上文有棱角分明的刺青,鎧甲外麵罩著岩灰色的鬥篷。
他們登上了階梯頂端。隨著一陣撲翅聲,一隻烏鴉從他們頭頂掠過。
艾麗莎差點兒縮了一下頭,但還是控製住了自己。“這算是噩兆嗎,哥哥?”
她看到奧拉姆的雙手緊握成了拳頭。
“這麼多年來,我們一直在給諾克薩斯納貢,還給他們的士兵造盔甲,”他沒好氣地說道,幾乎都沒打算在守衛麵前掩飾音量。“換來了什麼?”
換來了活命,艾麗莎心想,但她沒有說出口。
兩名全身板甲的士兵已經在宮殿金屬大門外等著了。他們握緊斧頭長戟,原地立正。艾麗莎看見兩人胸甲上有三處凹口,外罩暗紅色的鬥篷——這兩人不是普通的衛兵。
“崔法利軍團的。”奧拉姆輕輕吐息,平時的氣勢和傲慢一掃而光。
在一個殺人者遍地的國度,崔法利軍團是最受人們敬畏的名字——不論敵友。據說隻要他們出現,城邦和國家寧可屈膝投降也不願與他們在戰場上較量。
“這是他們的禮節。”艾麗莎說。“來吧,哥哥。該親眼見見這所謂的‘三人議會’了。”
每個人進入謁見廳以後都會首先看到諾克薩斯先皇們的王座。這是一個巨大的物件,由一整塊黑曜石鑿刻而成,粗糙而且棱角分明。數不清的旗幟垂在旁邊,高大的立柱形成尖銳的角度,燭台上燃燒的蠟燭,一切都在將來賓的視線引向王座。它是整個空間唯一的主宰。
不過王座上空無一人。自從上一任諾克薩斯統領死後一直如是。
不是死了,艾麗莎心裏自省道,是被處決。
諾克薩斯沒有皇帝,王座上沒有暴君。不會再有了。
艾麗莎離開掘沃堡之前就有人和她講解過帝國的新體製。
“崔法利議會,”父親的首席參謀告訴她這個名字。“意思是三人一起,每人代表一種力量——遠謀、武力和狡詐。這套設想的意義在於,單獨一個人可能會因為無能、瘋狂或腐化而使諾克薩斯滅亡,而三個人的話就總會有兩個人能壓製失控的個體。”
艾麗莎覺得這個概念很有趣,但並沒有經過任何實踐的檢驗。
大廳感覺很寬敞,足以容納一千人謁見,但現在卻空蕩蕩的,隻有王座腳下的高台上坐著三個人影,圍在一張簡約的大理石桌前。
兩個陰森沉默的崔法利軍團戰士陪同艾麗莎和哥哥走向這三人。他們的腳步在冰冷的地麵上敲出尖銳的回響。正在低聲討論的三人隨著掘沃堡的子嗣走到近前便停止了交談。他們坐成一行,像三位法官一樣麵對著走上前來的使者。
其中兩人名聲在外,她認得。第三個……沒人真正認識。
坐在中間,一雙鷹眼目不轉睛的是傑裏柯·斯維因——大名鼎鼎的遠謀之人,新任大統領。有的貴族仍然叫他篡位者,因為就是他將瘋狂的勃朗·達克威爾拖下了王座,但沒有哪個貴族敢當麵說出來。他的凝視意味深長,先是壓向奧拉姆,然後是艾麗莎。她強忍著不去看他外套下的左臂。據說他這條手就是在艾歐尼亞侵略戰敗北的時候,被那片仙靈群島上一個用刀的妖女斬斷的。
他右邊坐著德萊厄斯,傳奇的諾克薩斯之手,精英崔法利軍團的領袖,指揮著整個帝國的軍隊。他是武力的實體化身;相比於斯維因的正襟危坐,德萊厄斯則散漫地靠在椅背上,帶著鎧甲手套的手在椅子的木質扶手上敲著鼓點。他雙臂粗壯,表情嚴肅。
第三個人——人們稱其“無麵者”,完全是個謎團。這個人一動不動地坐在那裏,從頭到腳都裹在層疊的寬大長袍裏。此人還戴著一副毫無表情、目光冰冷、質地光滑的黑色麵具,就連露出眼睛的小洞也有黑色絲網遮擋,完全遮蔽了此人的身份。這人的雙手也沒有外露,全都藏在厚重織物的袖子中。艾麗莎覺得自己在麵具上隱約看到了女性特征的影子,但也可能隻是光線的問題。
德萊厄斯難以察覺地抬了一下下巴,護送他們的兩名軍團士兵便用披甲鐵拳敲在胸甲上行了軍禮,後撤六步,把艾麗莎和她的哥哥單獨留在了崔法利議會麵前。
“請坐,”斯維因一邊說,一邊示意自己對麵的兩把椅子。
“我還是站著吧,統領大人。”奧拉姆回答。
“由你自便。”
這位統領大人的身上有某種不容抗拒的脅迫和強勢,艾麗莎可以確定……即使他是個正在步入暮年的瘸子……
“奧拉姆·瓦爾羅坎,艾麗莎·瓦爾羅坎,掘沃堡地區長官的第三和第四位子嗣,”他繼續說道。“鐵刺山脈到這裏山長水遠。兩位想必不是來寒暄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