數月來,我一直在準備。我派戰爭石匠深入礦洞。我詳細考量了所有細節,每塊土地的細微起伏轉折……還有諾克薩斯如立針尖般的命運,以及有關各個時刻的低聲預言……
我的耳朵一陣刺癢,我回想起了那位蒼白女士的話語。回想起她第一次命令我的時候,第一次講述我們的密謀。
一切都已經就位,如我所料。此處,開裂的大地構成一座無法逃脫的迷宮,我,隻有我,才能決定帝國的未來。
畢竟,斯維因召開這次會議的目的,不正在於此嗎?
“我信賴的將軍們,”斯維因終於開口了,鏗鏘的聲音如同刀劍出鞘。他稍作停頓,似乎是在給我們時間適應這尖銳的刀鋒。“和我說說諾克薩斯會如何得勝。”
“這有十二條陸行艦,在山裏。”勒托手指著地圖上的一個位置最先開口。這塊地圖被他翻弄得已經褪色泛白。“每條都由一頭龍蜥牽引,在戰團前麵領路,我們就將踏過敵人的死屍。隻要一聲令下,那些野獸就能用破銅爛鐵把這裏犁成耕地。”
他麵露微笑,對自己的計謀洋洋得意。但斯維因更在意的是自己的杯子——有人正在為他斟酒。
有毒嗎?他的眼神掃視著桌邊眾人,似乎在質問他們。我盯著自己在他盔甲上的倒影。我絕不會暴露自己的意圖。
“我們自己想控製住龍蜥都很難,“斯維因終於低聲說道,一邊盯著杯子裏的上等艾歐尼亞葡萄酒。“設想一下,隨便一個坑道佬扔出炸藥,隻要一聲爆炸——請告訴我,在你的想象中,誰會先跑——是夾著尾巴的龍蜥,還是你嚇破膽的軍團?
“那我們就把這裏燒成一片焦土,”梅拉搶在勒托開口之前提出了自己的計劃,信口開河地說。“進軍之前放火燒了他們藏身的坑洞。把他們從該死的礦坑裏趕出來。”
斯維因歎了一口氣。“我們到這兒來,就是為了拿到你要燒掉的這片土地。不過似乎我高估了你對硝石性質的了解。”他搖晃著杯中的酒,流露出一絲失望。“你在親手給自己的手下送葬。”
“赤刃依然鋒利,”藏在陰影中的約納特不耐煩地說道,在他恕瑞瑪皮膚的對比下,周圍的陰影反而顯得明亮。“我們日落後就潛入礦洞,解決他們的首領。幹不幹淨,漂不漂亮,無所謂。”
“值得欽佩的戰術,”斯維因大聲笑了出來。“但是那些帶頭的也不是當兵的。現在還不是。我們的敵人隻是在追隨叫喊聲最大的人。殺了一個,第二天一早就會站出來三個嗓門更大的。”
我笑了出來,對眉頭緊鎖的赤刃首領點了點頭。“我剛才確實擔心了一小會兒,怕你真找到了取勝的辦法,約納特。”
會議桌上突然一片死寂。地圖旁邊的蠟燭已經快燒到了底。
這是屬於我的時刻。蒼白女士將為此大悅。我把統領送向湮滅的同時將會高呼她的名字。
“事實是,這場仗你贏不了。”我繼續說。“你不可能和死神對抗。即使是諾克薩斯的統治者也不例外。達克威爾已經證明過了。”
斯維因和其他人靜靜地看著,我小心地從外衣中掏出燧石,另一隻手裏已經握好了導火索。芬拉斯攻城戰的老英雄勒托勃然大怒。
“古蘭斯,你要幹什麼?”他怒吼著,這才瞥到我一小時前堆在會議桌下的炸藥。“你要威脅統領大人嗎?你這是叛國。”
但是,他們之中沒人敢接近我。我將燧石放在引線上,一切就緒。
不過……有人在笑。我過了一會兒才意識到是誰在笑。
“看看,古蘭斯將軍是唯一一個明事理的人,”斯維因輕笑著,撫平外套上的褶皺。“隻有他一人懂了。你們其餘所有人,你們在戰鬥來臨的時候問的是如何不被打敗。但有一些戰鬥是無法取得勝利的。有時候,唯一的戰術隻有赴湯蹈火。抱著必死的信念衝進烈焰,但在你身後會有上萬人前赴後繼。而在他們身後,就是一種更強大的力量。”
他敞開了自己的外套,露出了……露出了……
“古蘭斯和我,”他麵帶殘酷的微笑,“我們一直在尋找著,到底需要犧牲什麼東西,才能獲得勝利。”
梅拉衝向我顫抖的雙手。勒托也是。但扼住我咽喉的卻是斯維因非人一般的握力,把我舉了起來,雙腳離地,一觸即發的引線已被遺忘。
“但願你能親自向她轉述你的失敗。”統領對我低聲說道。他的聲音裏透著永世不滅的憤怒。“但願她,也能聽得到死者的悔悟。”
我想用力尖叫,供認一切。無望地乞求原諒。
但現在已一無所有,隻有輕柔的低語聲。我吐露了我的秘密。這個故事,說與你聽。如同輕拍的羽翼漸漸遠去,食腐渡鴉正發出陣陣哀鳴……
我是麗莎·艾羅什卡·格榮亞納·瓦爾羅坎。兩千年來,我的祖先在掘沃堡世代為王。
軍閥、民族還有尚在繈褓的帝國,覬覦著鐵刺山脈的富饒,都曾妄圖顛覆我們。但沒人能夠攻破我們的堅壁。他們就像湧近的浪頭,拍碎在我們的城牆腳下,在我們的刀劍麵前悻悻而歸。
從此,我的家族便不再為王。
她高昂著頭,跟他們一起登上了凱旋階梯。台階上每隔十二級,就會有製服筆挺的守衛站在階梯兩側,但她不為所動,目不斜視。雖說艾麗莎是第一次來到都城,但她不想流露出絲毫的震驚;沒見過世麵的下等人才會目瞪口呆。她是掘沃堡人,身體裏流傳著世代稱王的血統。
階梯兩側的衛兵身著黑鋼甲。鍛造鎧甲的礦石就來自她的家鄉,鐵刺山脈的地底。諾克薩斯所有最好的板甲都源自這座山脈的深處。早在五代國王之前,她的故國就被諾克薩斯人征服並納入了帝國的版圖,之後就一直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