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一折戲 假作真時要遭殃(2 / 3)

正午的日頭刺目欲盲。歡喜拿手遮住眼睛,整個人還處在發懵狀態。

她認不出這輛1000CC排量的阿普利亞RSV4,被一團通體炫目的銀光晃得氣短心慌,由衷感慨道:“你這車……真耐撞啊!”

騎手沒說話,穿著銀灰皮衣的挺拔身影明顯晃了晃。

歡喜回過神,麻利地從垃圾堆裏爬起身。甩動幾下胳膊腿,好像沒怎麼傷著,終於鬆出口氣。騎手定了定,從機車上下來:“你知不知道突然衝出馬路很危險?”

嗓音有點暗,沒什麼情緒。歡喜揉了揉肩膀,這個如純銀鑄成的男子,就這麼逆著光走進視線。他個子很高,穿黑色高幫靴,重機車頭盔上繪滿了繁複花紋,看不清麵容。微塵在陽光裏跳舞,護目鏡後的一雙眼睛輪廓狹長微挑,烈日晃過,有柳葉刀的鋒利涼薄。

“我知道啊,可那人搶了我的包!不說了,你沒事就行,我還得追賊……”

騎手重新跨上機車,言簡意賅:“上來。”

歡喜佩服自己的好運氣,二話不說爬上後座。

“抱緊。”

她沒來得及領會精神:“啊?”

油門已經一擰到底,耳旁全是排氣聲浪的轟鳴。歡喜被慣性衝得猛朝後仰,忙伸出手緊抱住騎手的腰。她沒有頭盔,隻能把臉貼在他背上,皮革粗糙微涼。

這輛從天而降的機車開得風馳電掣,清涼猛烈的風迎麵灌進口中,嗆得她眼淚橫流。兩旁的街景飛快後退,輕微失重的眩暈很奇妙,像飛翔。

沒飛多久,就看見小鳥腿在前邊晃晃悠悠一溜小跑,把挎包翻個底兒掉。鑰匙扣、便簽本,紙巾等各種不值錢的小物件撒了一地。

歡喜激動地指向前方,“就是他!”

從天而降的冷酷騎手,追起賊來真是又冷又酷。小鳥腿聽見動靜,才回過頭就被機車一個花式擺尾橫擋在前,失去重心摔在地上滾了兩圈。

歡喜搶先跳下機車,揚起拳頭開始為民除害。騎手看起來沒有助陣的意思,可他的存在就是一種威懾,從人數上形成壓倒性優勢。小鳥腿深諳不吃眼前虧的道理,瞅個空子揚手把包丟出去十幾米,緊張得嗓門都變了調:“包還給你……還給你還不行嘛!一個假包又不值錢,犯得著玩兒命?背不起就不要背,你這不是坑人嗎?假得真他媽令人發指,四葉草怎麼還長出五瓣葉子來,還有沒有一點基本的山寨底線……”

這招調虎離山立見奇效,歡喜的拳頭硬生生停在半空。假的?綠蘿怎麼從沒說過……假驢也好真馬也罷,就算是匹騾子,也得追回來。關鍵是,包裏僅剩的幾百塊錢,是她找到實習工作前最後的生活費。

猶豫中,小鳥腿趁機推了她一個趔趄,爬起來蹬腿狂奔。一邊跑還一邊大罵:“都不是正經人!那張假證就當爺爺我送你啦!”

歡喜怒從心起:“你站住!”

剛要奮起直追,卻被騎手一把拉住。他把扔到遠處包撿回來,丟進歡喜懷裏:“別折騰了。看看東西少沒少。”

歡喜不顧形象地往地上一坐,把腦袋埋進包裏扒拉半天,抬起頭滿臉沮喪:“就不該放他走。”

錢包和手機早已不見蹤影,包裏孤零零躺著一張紅封皮學曆證,假的。本來二百五就能解決的問題,賠大發了。

騎手摘下頭盔,目光銳利地審視了她起碼五秒:“我以為你隻是被搶劫。”

歡喜茫然地瞅一眼懷裏的包,又看了看他:“還……不夠明顯?”

騎手頓了頓,渾身散發著“心情有些複雜”的低氣壓。他把手放進皮衣兜裏,良久,說:“黑吃黑是另一回事。”

歡喜這才看清他的模樣,毫無征兆地心跳失常,差點忘了從地上爬起來。騎手很年輕,眉目輪廓深刻,是那種很清秀的英俊。略長的頭發在腦後紮起一半,汗水打濕了幾縷劉海。汗珠順著額角滑進敞開的衣領,鎖骨凜冽如海峽。

隨隨便便往那兒一站,連擰眉的動作都那麼好看。偏穿了一身風格冷硬的騎裝,宛如從畫報中走出。用最好的皂鬥和蘇木染出的絲線,也繡不出他瞳孔裏深靜的黑。

她有點被這個想法驚到。大咧咧活了二十多年,向來缺乏文學細胞的大腦,在這一瞬突然開竅,深刻理解了什麼是斯人若彩虹。誠然這是個男色鋪天蓋地任君采擷的美好時代,但活生生擺在麵前和隔著屏幕遠觀,震撼程度跨越了不止一個銀河係。

後來的後來,歡喜也從沒問過江知白對自己的第一印象是好是壞。用得著問嗎?一個剛退學的無業遊民,窮困潦倒前途渺茫;背著假包買假證,跟假證販子上演街頭大戰,還有明顯的暴力傾向。

但這是他們的相遇,在所有更好或更糟的事發生之前。如果能再回到2014年9月的那天,她還是願意坐上他的車,把一切重來一遍。

起風了。

堆積的雲朵被吹得迅速移動,投下大片清涼陰影。路邊的大叢野薔薇開得濃烈肆意,枝條四處攀延。

歡喜把視線挪到他一直放在兜裏的右手,發現銀灰色的皮衣袖子上沾了幾滴鮮紅的不明液體。猛地回想起來方才那一撞,巷口很狹窄,牆皮斑駁脫落,裸露出大塊粗糙的磚石。他為了避開她,整個連人帶車被撞到牆角上……且沒有戴手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