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真越聽越皺眉,朝歡喜放在椅子上的黑色帆布包望去。瞧不出有什麼特別,又把眼神落在她穿的裙子上,托著下巴說:“緙絲裙?”
那是條一片式係帶裹裙,用整幅祥雲海浪花紋的緙絲麵料縫製。單側開叉十五公分,走動時會隱隱露出修長的腿部線條。
緙絲工藝向來少有人識,她能一眼就辨認出來,可見對各種麵料的了解和熟悉程度,確實非常人可及。
歡喜有點意外,頓時生起幾分知音感,撫著裙擺說:“你也認識啊?這是明緙絲。拚布裹裙,我自己做的。”
甄真搖頭,“緙絲麵料相當昂貴,號稱絲織物裏的愛馬仕。如果真是你自己做的,那無可厚非。不過,有這種工藝元素的時裝飾品都價值不菲,大麵積拚接裙衫,是很奢侈的用法。這條裙子放到市麵上,售價保守估計不會低於一萬,除非——也是山寨。”
甄真有這種想法其實很正常。江知白的突然攪局,已經先入為主地讓她對歡喜留下糟糕印象。一個剛畢業的學生,竟然能穿得起這麼昂貴緙絲裙子,還混搭了充滿廉價感的帆布鞋和舊T恤,確實不太合常理。
歡喜被她的神仙邏輯徹底打暈,激動道:“我說過了,這是我自己手工做的!我學緙絲很多年——”
甄真挑了挑眉,雙手作出向下壓的手勢:“我不關心這個。隻想請你如實告知,他剛才說的是否符合事實。身為服裝設計院的學生,你認為用仿品大牌完全沒關係,隻是個人自由?”
明唐總部的室內風格偏後現代,空間感十足。甄真的辦公室全用透明玻璃隔開,沒拉百葉窗,反常狀況一覽無餘。江知白進來的時候忘了把門徹底合上,爭執聲傳出去,外麵漸漸聚集起不少圍觀的人。
歡喜扶額:“我昨天背的包確實是仿品,可事情不是你們想的那樣,那個包——”
“好了我不需要解釋,也沒興趣知道你用仿品的理由。”她拿起歡喜的簡曆資料遞過,“沈小姐,你可以走了。”
說完坐回圈椅打開電腦:“出去的時候請把門帶上。”
歡喜緊緊捏著文件袋,用力得指骨發白,盯著江知白的眼睛幾乎噴出火來,“你、滿、意、了、嗎?”
他倒是挺淡定,“打擊盜版,人人有責。”
百口莫辯是什麼感覺,她那時候才有了切膚的體會。
茫然地朝門口走去,差點被迎麵撞一跟鬥。綠蘿風風火火衝進來,著急地替歡喜辯解:“那個假包是我的!我硬塞給歡喜讓她背,她根本什麼都不知道!”
甄真把視線從電腦屏幕上挪開,往後靠著椅背,沒說話。
綠蘿繼續說:“你們誤會她了……我、我不知道事情怎麼會搞成……總之這樣對她不公平!”伸手一指江知白:“這個人,明擺著借題發揮。不就是弄壞了一台破手機嗎,又沒說不賠給你!斤斤計較小肚雞腸,不能仗著自己腕兒大就這麼顛倒是非吧?”
歡喜攔住她,“算了,跟他們有理也說不清。工作大不了再找,我們走吧。”
甄真手裏飛轉的電子筆突然停下,說:“你們打擾我工作了。這位——”她想了想,“宋綠蘿小姐是吧?主動承認,勇氣可嘉。既然假包是你的,那麼你明天也可以不用再來。”
言下之意,綠蘿剛拿到的Offer也泡湯了。
一切發生得太快,她全沒想到會是這種結果,眼圈霎時紅了。
歡喜憤然回頭,雙手用力拍在辦公桌上,震得掌心發麻:“你們欺人太甚!”
甄真對她的指責充耳不聞,接通了電話內線,語氣很平靜:“Patty,叫保安上來一下。”
歡喜盡量讓自己冷靜,“用不著你趕,我們自己會走。”
說完拉起茫然中的綠蘿就要離開,卻聽見身後響起三下清脆的擊掌聲,一個男人懶洋洋的聲音拖長了調子:“好熱鬧。”
是那個敷麵膜的男人。抱著胳膊倚在門邊,不知旁觀了多久。蘭芝玉樹一樣身段,開口卻句句綿裏藏針:“嘖嘖,明唐首席大設計,跟當紅模特一起,聯起手來欺負剛畢業的小姑娘,當真好風度。”
事態朝越來越奇怪的方向發展,甄真刷地站起身,背挺得筆直:“你是什麼人?”
男人笑一下,理了理衣領,“對了,還沒自我介紹。連越,先鋒設計部門新任總監。”
圍觀的同事裏有點騷動。
“我知道你是誰了。”甄真把這個名字念一遍,冷道:“但這件事跟你沒關係,也輪不到你來評價我在人事任用上的決定。你還有別的事嗎?”
“有。”
甄真抬起下巴:“願聞其詳。”
連越伸手一指歡喜,說:“你不是不要她嗎?我要。正好我這邊還缺個助理,省得再一個個麵試。”
綠蘿一臉迷茫,巴巴望住歡喜:“什麼情況?”
歡喜也搞不清究竟怎麼回事,對連越道:“你剛才,什麼意思?”
連越說:“你到底想不想留在明唐?想的話,跟我。”
他的態度堅決,語氣卻很溫靜。既不慌張也不迫切,仿佛在做一個經過深思熟慮的決定,且有信心絕對不會被阻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