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越做個打住的手勢,“都說了別叫師父,我也沒那麼老。終身為父什麼鬼?我隻比你大五歲,怎麼就到了可以當你爹的程度?”
對連越的突然表白,歡喜隻覺得有點恐怖。事情往看不懂的方向一路狂奔,刹車完全失靈。她開始撐著下巴思量,反省自己對他的態度,究竟哪裏出了問題。
他扶額苦笑,“不用那麼緊張,我從來不勉強女孩子。我這個人呢,除了自戀一點,挑剔一點,其實並不壞。”
歡喜聽得越發無措,“我現在應該說什麼?說……你是一個好人?你們情聖界,不是向來對好人卡深惡痛絕的嗎?”
情聖兩個字劃出一道靈光,這可能就是她拒絕的原因,但解釋起來著實有點複雜。連越清了清嗓子,擺出促膝長談的架勢:“如果你介意的是這個——”
手機適時響起,打斷了氣氛。他看了看,是個陌生號碼,想也沒想便皺眉摁掉,沒想到那邊鍥而不舍繼續打。
歡喜誠懇道:“要不還是接吧,別耽誤了這麼執著的桃花。”
在摁掉第六回的時候,車窗被拍得啪啪作響,“代駕是你叫的不啦!接電話啊!”
代駕小哥脾氣暴躁,車倒開得很平穩。兩人正襟危坐在兩端,一路無話。到了九曲巷口,小哥表示巷弄太窄開不進去,隻能停在外頭。
路燈已經壞了有些日子,歡喜拒絕連越送她到家門口的提議,執意自己走回去。
連越點點頭,不想一下子追太緊,免得嚇到她。下來開了車門道晚安,“今天說這些,沒有冒犯的意思,你要覺得一下子不能接受,就當個玩笑。以後有事跟我商量,要是看上誰了也記得跟我說一聲,我給你把關。”
她悠悠鬆一口氣,果然沒放在心上,說:“我就知道你跟我開玩笑呢。趕緊回去休息吧,明天還有得忙。”
連越欲言又止,溫和地笑笑,說:“晚安,織女。”
歡喜打著嗬欠往回走,遲遲沒聽到身後汽車發動的聲音。明晃晃的車前燈一直開著,照亮了整條昏暗的小巷,腳下的路比白晝更清楚。
臨睡前又織了幾行《瑞鶴圖》,這是她雷打不動的功課。可今晚不知怎麼回事,總是把經線給挑漏,索性放過一邊,決定明天換幾把新梭子。
乒乓球運動員每天練習接發兩萬個球是習慣,決定用反手擰拉打爆對方的反手,死活不換正手,才是執念。對歡喜來說,做好這門手藝,就是無可替代的堅持。
一萬多根經線,並排細密成行,在眼前晃來晃去,化成一片紛亂的白色雲霧。歡喜盤腿坐在床上,悶頭跟自己較勁。連越的話究竟幾分玩笑,幾分是真?大概神功護體的緣故,她從來沒被正兒八經地追求過,沒法跟任何人求證這種情況該怎麼處理。
掐指一算,活了二十多年,身邊隻出現過一朵無疾而終的疑似桃花。還是上大學的時候,校運會有八千米長跑賽,歡喜每個傍晚都在操場上練習。突然有一天,隔壁院係高一年級的學霸師兄強勢加入,非要陪跑。
歡喜不知道他想幹嘛,覺得鍛煉一下身體也挺好,就沒管他。
奈何師兄平日缺乏鍛煉,體力跟不上,手腳動作也不協調。操場邊很多人看著他笑,他自巋然不動時走時小跑。
經常是歡喜跑完三圈,他還磨蹭在第一圈的三分之二處龜速慢行,擦個肩的工夫剛夠打聲招呼。
等歡喜跑完了,他就從包裏遞上一瓶準備好的礦泉水,也從來沒多說過什麼。推不過喝了他幾瓶水,歡喜很過意不去,開始認真教他怎麼調勻呼吸,怎麼提升耐力。
也不知道師兄究竟是學不會還是沒聽進去,依舊每天呼哧帶喘,然而異常執著。到了校運會開賽那天,他沒報上名,卻硬要下場跑在歡喜旁邊說要給她打氣。
沒想到師兄在漫長的夜跑裏積勞成疾,沒能堅持到最後就臉色鐵青暈倒在地。歡喜眼看要過終點線了,想著師兄是為了鼓勵自己才跑暈在炎炎烈日下,咬牙折又回來,親自把他扛去了校醫務室。
放棄了臨門一腳,相當於棄賽,歡喜就這麼和長跑第一名失之交臂。萬幸師兄沒什麼大礙,檢查下來就是中暑加疲勞過度。
然後就沒有然後了。無論是自修室還是操場,歡喜常出現的地方再也沒看到過他的影子。
後來經過綠蘿一番分析才明白過來,師兄可能是打算追她來著,結果腿腳不好實在沒追上,還當著全院係被扛去搶救,麵子無可挽回,隻能不了了之。
緣分的玄妙就是這麼厚此薄彼,完全沒有道理可講。有人情路坎坷舉步維艱,比如學霸師兄;有人穿拖鞋逛個街都有各種妹子生猛狂撲,比如連越。
他聰明,風趣,衣品得體容貌俊秀,做派有點放浪不羈卻也算得上體貼善良,不管在哪裏都很吸引女孩子關注。歡喜不討厭他,可要說當成男朋友,又差點感覺。誌同道合是很重要,總不能是個同行都能心意相通。遠的不說,整個明唐數得出名字的大小設計師就有好幾十號,她變成通心粉也通不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