究竟什麼是他說的那種心意相通的愛,歡喜一時難以理解。但她很向往良爺爺和奶奶之間彼此理解,互相依靠的感覺,無論遇到什麼艱難的坎兒,心裏都很安定,也不怕孤單。
歡喜想象了一下,如果找個合心意的男朋友,可以盡情地打扮他,讓他穿自己設計的衣服,好吃的都分給他一半。夏天的夜晚,兩人一起躺在屋頂看星星,捉很多螢火蟲在帳子裏講故事,似乎也不錯。
胡思亂想到後半夜,決定趕緊睡覺。從包裏拿手機出來充電,摸到一塊冰涼的表,不由愣了下。
這是塊女士機械表,牌子很紮眼,六、七成新的樣子,顏色和花紋都相當浮誇。歡喜清理拍攝場地時,在珊瑚礁道具底下發現這塊表,一眼就認出是江知白的東西。打卡摘手套那會兒,被迫用慢鏡頭從頭到尾看得清清楚楚。一個大男人戴什麼女表?她當時沒什麼想法,隻覺他果然是個變態。
離開公司太晚,前台早就下班了,她隻能先把表帶回家,打算第二天還給他。
誰知人算不如天算,第二天江知白壓根沒出現。
歡喜沒有他的聯係方式,也不想去和甄真打交道,決定先找連越,把昨晚沒聊完的事兒說明白。
江知白擅長COS的古風角色演出服,需要在傳統版型和紙模的基礎上進行改良。主攻現代設計的明唐,之前從未做過這類嚐試,設計師們都缺乏相關經驗。如果從網上找版現改,這種照貓畫虎的作品肯定無法脫穎而出。
連越為難的點就在這裏。
歡喜想告訴他的是,自己跟奶奶學過古典形製的打版裁衣,也就是傳統旗袍和漢服的手工製作,有足夠多的資料可以借鑒。她希望能真正參與到這次的設計裏,而不僅僅是打下手或者提供繡樣。
連慷慨激昂的措辭都想好了,結果還沒來得及發揮,就被莊采采氣急敗壞地叫走。
甄真辦公室裏氣壓特別低,一看就是暴風雨來臨的前奏。
她抿著唇沒吭聲,擺出一副兵來將擋的架勢,聽莊采采在耳朵邊嘰裏呱啦控訴了一大堆有的沒的。
把中心思想總結一下,大概就是江知白的大咖脾氣一發不可收拾,號稱衣服被拽掉凍感冒了,兩周內都不能進行拍攝。如此一來,會嚴重影響春夏係列新品畫冊的製作。莊采采好幾次以公司的名義跑去噓寒問暖送煲湯,都被禮貌地拒之門外。
江知白說,誰惹的禍就該誰來承擔。至於具體怎麼承擔,卻沒有更進一步的明示。甄真於是要求歡喜親自登門道歉,務必請動他為止。隻要跟江知白有關,準沒好事。黴運一直走啊走的,也就習慣了。
歡喜咂了咂嘴說行吧,“我去試試,正好找他有點事。”
莊采采落井下石又補了一刀,“挽回不了就引咎辭職。”
甄真沒說話,看表情是默認了,還特地準她半天假。
事不宜遲,隻能硬著頭皮上。究竟要從哪裏開始上,著實令人苦費思量。
歡喜邊琢磨邊收拾東西往外走,路過茶水間時,閑得落灰的阿淳正在和助手侃大山。阿淳順嘴聊了幾句江知白當年在瑞士的傳聞,對他指出的構圖、光影問題都很認可,從專業角度完全挑不出毛病。就連抱怨滿滿的阿澤也表示服氣,隻說此人合作異常麻煩的名聲果然不是空穴來風,當真心有餘悸。
無意入耳的八卦,證實了江知白的履曆果然毫不摻假。病嬌又挑剔的河神伊西斯,在做職業Coser之前,曾被業內認可為最有前途的年輕攝影師。歡喜有點動搖了,開始尋思他或許並不是因為刻意針對自己,才讓整個拍攝過程各種不順。
歡喜神農采百草一樣買了各種感冒藥,甚至包括額溫槍、咽喉噴霧和鼻塞吸入劑,拎著這一大兜免為其難的關懷,去找河神負荊請罪。
江知白住的地方特別偏僻,在老南市一條叫梅溪巷的小弄堂盡頭。老房子古色古香,就是條件不太好。守著祖屋不肯搬遷的,都是上了年紀的當地土著,幾乎看不到年輕人。低矮的兩層小樓之間挨得很近,清一色紅頂白牆,汽車也開不進來。
他的手機毫無懸念關了機,沒法提前取得聯係。歡喜杵在門口咚咚咚敲半天,驚動左鄰右舍的大爺大媽都忍不住開門張望一眼。
她喊得嗓子都啞了,實在沒招,隻能靠著門往地上盤腿一坐,大聲道:“我今天實心實意來道歉,你非不給開門我也沒辦法,該說的還是要說完啊。我知道你不是裸模,整個公司上上下下真的沒人把你當裸模,你千萬要想開一點啊。”
住東頭的大媽把合上的門又拉開一道縫,露出半張臉,跟住西頭的大爺交換了個飽含深意的眼神,大概是世風日下啊現在的年輕人嘖嘖嘖嘖之類的意思。
歡喜視而不見,喝了口水繼續,“再說你也沒全裸,好歹還穿了條褲衩啊。不管是三角的還是平角的,這都不重要——”
“要”字還纏在舌尖沒落地,身後那扇門突然被拉開。歡喜一下子失去重心,冷不丁向後仰倒。半躺在地板上仰頭一看,正對上他鐵青的臉,“沈歡喜你有完沒完,賴在我門口胡說八道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