莊采采一跺腳,“你怎麼這麼說話?!”
“小姐,我不是你肚子裏的蟲,沒義務去猜你愛聽什麼不愛聽什麼。”歡喜把撲克收好,手掌一攤,“想聽好聽的,給錢。”
莊采采頓了一秒,冷笑道:“誰腥誰知道,你衣服都沒換,昨晚一宿沒回家吧?在哪兒過的夜?究竟用的什麼手段,真要光明正大會不敢說出來?”
歡喜對這種隻會用反問來胡亂下定論的語言風格特別反感,和初中教語文的班主任差不多,有了更年期加持,每一句話都苦大仇深抑揚頓挫。可怕的是,跟這種人講道理是完全行不通的,他們的大腦拒絕接納任何新的信息,再愚蠢的推論都能做到邏輯自洽。
因早年見識過各種神經病,歡喜硬是錘煉出一顆八風吹不動的堅強心髒。她學著用對方的方式來溝通,“你是上個世紀的風紀主任還是宿舍管理員?我跟你說得著嗎?”
莊采采氣得嗓門直打顫,“他憑什麼就肯聽你的?!”
“可能因為我聰明伶俐貌美如花又懂得以德服人吧。”
連越站在後麵撲哧笑出聲。
兩人望著莊采采憤憤而去,每一步都踩得特別使勁,八厘米高的鞋跟好像還折晃了一下。
歡喜遺憾道:“可惜隔間沒有門,否則摔門而出的戲劇效果能比現在好很多。”
連越斟酌了一下,狀似無意地問:“你昨晚真沒回去?”
歡喜對上他的目光,表情平靜,“你什麼時候自甘墮落到跟莊采采一個水平了?”
她就像塊頑石,看起來鈍鈍地不會傷人,卻在內心畫下一道分明界線。一旦有人觸犯了邊界,立即會感受到砥礪不化的棱角。連越醞釀了半天的迂回婉轉,被這句話打得灰飛煙滅。
“我沒別的意思,隻是擔心你。”
歡喜仔細看了他兩眼,“拜托了,我的身手你又不是不知道。要真遇上壞人,你應該擔心壞人還健在否。”
連越鬱悶的地方不在這裏,“你懟人的德性我都不知道見過多少回了,沒有一次會邊吵邊臉紅。我一直以為,你沒有臉紅這種功能。”
“四站啊師父!”她伸出四根手指在他麵前晃呀晃,“龍門路到永嘉路,你跑回來你臉也紅。”
歡喜在車上打瞌睡,不幸坐過四站地。往回折的時候早高峰正如火如荼,每一輛車都塞得密不透風,武林高手也擠不上去。地鐵不挨邊,打車更是想也別想。為了趕在最後一秒把卡打上,她硬是一路跑回公司。
這麼一說連越心裏才順暢了些,笑道:“這麼慘?看來晚上得帶你去補一補。唐閣的燉鹿筋不錯,我上午打電話過去留了位置。就當……”他想了想,“慶祝你不用引咎辭職。”
唐閣是上海唯一一家蟬聯米其林三星的中餐廳,前陣子飽受各大美食雜誌測評抨擊,沒想到越黑越火,一罐普通可樂也要賣出五十多塊天價。歡喜有點吃驚,細算兩人認識時間也不長,就請她去這麼貴的地方吃飯,怎麼想都令人不安。
她神色為難,“上次還說我請客,結果麵錢也是你付的……”
連越料定她會拒絕,連說服的理由都想好了。還沒來得及出口,就聽見歡喜擺出個更難以反駁的理由:“改天吧,今晚真不方便。奶奶出院,我得去接她。”
他點了點頭,用很尋常的語調說,“這樣,那就改天再約。有什麼需要幫忙的,說一聲。”
歡喜忙道謝說不用,“我習慣了,一個人應付的來,再說還有良爺爺。”
這回他沒再說什麼,抄著兜往自己辦公室走,口哨聲似乎沒有往常那麼輕盈跳脫。
歡喜叫住他,問:“你上午是怎麼知道我用不著辭職的?”
“我不知道。”連越停下腳步,上半身卻紋絲不動,隻微微偏過頭說,“但我不會讓甄真炒掉你。”
下了班趕去醫院的路上,沿途都有戴聖誕帽的女孩在街邊兜售節禮,賣小朵玫瑰和玻璃紙包起來的蘋果。櫥窗用白色噴漆畫出聖誕樹和麋鹿,原來今晚是平安夜。
歡喜小時候聽奶奶說起過民國時候的聖誕夜,上海是全中國最摩登的城市,對這個舶來的洋節向來比較重視。她突然覺得有點對不住連越,掏出手機打算給他打個電話,說聲平安夜快樂。
打過去第一遍無人接聽。她有點納悶,又重撥一次,他很快接起來,身邊好像有很嘈雜的動靜。連越說,“我現在有點急事要處理,晚點再打給你。”
話音未落,那邊傳來一個帶著哭腔和怒氣的女聲,“用不著你多管閑事!”
歡喜怔一下,剛想問怎麼了,連越已經匆匆掛斷。
那女聲好熟悉,然而隔著電話聽不大清,她一下子也想不起來究竟是誰。本來想給他發條簡訊,問問有沒有什麼可以幫忙的地方。都編輯好了,猶豫了半晌沒按下發送鍵,最後又逐一刪除。
連越身後風流債多,把腳趾頭都算上也數不過來。這大概是他紓解壓力的一種方式,歡喜記得他說過,他是個厭惡“執念”的人。
舍去執著,沒有非誰不可,自然隨遇而安。他的真愛是個玄學問題,說不定那廂正上演一場紅粉大戰。俗話說小作怡情,打情罵俏是紅男綠女們相處的樂趣,萬一打擾到他就不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