歡喜認清現實的殘酷,不再天真地指望自己身上承受的一切能得到公平伸張。但,總還要做點什麼,哪怕是力所能及的小小改變,去挽回和阻止正在發生的惡。
“讓你在公司名譽上做抉擇,是強人所難。沈妙吉是你親妹妹,你要保護家人也是人之常情。我知道你身不由己,也不想繼續做無謂的糾纏。姓趙的那件事,我同意私了,就當沒發生過。你放我出去以後,我不會去報警,也絕不再鬧。”
沈望驚異地望著她。
這番話,歡喜說得很慢,也很艱難,但吐字十分利落。她端起杯子漱漱口,續道:“用來交換——”
沒等她說完,他已經脫口而出:“我答應。”
“我還沒說想要的是什麼。”
“我已經答應了,絕無翻悔。”他說。無論她有任何要求,他都會毫不猶豫地應承。
天邊的烏雲密實,層層壓在胸口。歡喜壓抑著洶湧的淚意,把交易裏剩下的內容清楚講明,站起來就往外走。不能當麵告別,不能再看他一眼,生怕自己會心軟會猶豫。
沈望怔在那裏,兩秒後突然反應過來,緊跟著上去拉她的手,把人扯回來抱進懷裏。歡喜悚然大驚,掙一下沒掙開,戒備地望向他,“你還想幹什麼?”
她的眼神充滿憎恨,擰著眉頭,眼眶裏蓄滿的淚水卻在顛蕩裏猝不及防地淌了滿臉。這些眼淚是為他流的嗎?沈望腦子也木了,近乎哀求地低喃:“不要走。”
他終究是舍不下這份羈絆。她經受的一切,他無法感同身受,知道很多東西回不到曾經,追悔也於事無補了。
歡喜心頭一片慘淡,被他緊緊壓在胸前,連呼吸都揪心動腸。原本以為遇上對的人,還有長長久久的未來。可建立在謊言上的愛,不過是浮沙之塔,鏡花水月再美,終有天要消失。沈望傷害的,不僅僅是她一個人。是他縱容林佩攪風攪雨,幾次讓她成為眾矢之的,故意拍下他們相處的照片散布得到處都是,差點把新品畫冊失竊栽在她頭上給林佩洗脫,又操控輿論,把江知白諱莫如深的往事變成談資傳得到處都是……現在這樣還有什麼意義?
一瞬的晃神,他已經低頭吻住她的唇,急切又凶狠。
強撐的理智頃刻蕩然無存,她被熟悉的體溫和氣息席卷得片甲不留,一邊啜泣一邊被他撬開齒關。失去的恐懼讓沈望失卻以往溫柔從容,牢牢地扳住她的肩膀,動作比雷霆更激烈強橫。她很快在嘴裏嚐到了血的味道,舌尖被他吮得好痛,可是完全無法思考,隻剩本能在回應他的渴望和占有欲。這其中也有他對她的,無論怎麼壓抑也難以連根挖除的吸引。
心跳無比劇烈,他的手臂在一寸寸地絞緊,吻得很投入。歡喜站不住了,不自覺地往後退,直到撞上餐桌,無路可去。沈望摟著她的腰,細盈盈一束掐在掌心,輕輕一托就把她放在桌麵。灼熱的呼吸掠過耳垂,攪得歡喜方寸大亂,兩手自他肩膀滑落,支在身後搖搖欲墜地撐著,不小心把瓷盤杯盞哐啷啷全掃落在地。
兩人交頸而纏的身影映在窗玻璃上,姿勢極曖昧。
不能再放任繼續,可他絲毫沒有停止的意思。庭院裏刮起狂風,潔白的閃電如利劍斜劃過夜空。歡喜猛然清醒過來,用力在他嘴唇咬了一下,喘著氣問:“你要我恨死你嗎?”
他的心不斷往下沉,僵直地不知如何是好。他知道她的怨恨,也確信她依然愛他,所以無論如何都不甘放手。也說不出別的,隻固執道;“不要走,不要從我身邊離開。你想做什麼就做什麼,我不會再幹涉,那本古書我以後絕不再提半個字。對我來說,你才是最重要的。”
她能聽出他嗓音的誠摯和傷感,卻一遍遍地在腦海裏提醒自己不要動搖。難道還要繼續相信?她吃夠了他的苦頭,生怕這又是一場作態。一想到相愛的過程裏充滿算計,就感到心痛難以平複,要怎麼假裝若無其事地相處呢。歡喜從來無法認同他那個世界裏法則,把感情也混雜在利益裏,當成交換條件,而這卻是沈望唯一會的方式。
“我現在……不想再聽你說這些。就算以後各走各路,也讓我們彼此保留一點體麵。這是我最後的要求。”
沈望眸子裏的光一點點黯淡下去,終於放開她,往後退了兩步。極力撐持著,身影還是晃了晃,心上被用力劃過一道口子。她的語氣淡漠疏離,連一點起伏都沒有,臉上淚痕也漸幹了,和方才親吻時的柔情簡直判若兩人。
“你這麼狠心。”
“從你身上學的。”
沈望點點頭,艱難地轉過身,聽見她淩亂的腳步在大理石地麵上空曠地響起,遠去直至消失。他的自以為是胡作非為,現在到了償還的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