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榮將竹葉放回曲水流觴,竹葉搖搖晃晃浮在水麵上,隨泉水緩緩流下。
溫榮抱著籃子起身,竹籃的邊緣處有些紮人,溫榮不以為意地笑道,“綠佩不用擔心,碧荷也留在府裏,她會與你一起打理。”
綠佩一下子急了,就差沒跳腳,“主子,那更不成了,王爺現在這幅模樣,王妃一個人怎可能照顧得過來……”
溫榮腳步一滯。
本安心在竹亭陪李晟的侯寧也發覺不對勁,緊張地往這處張望。
綠佩心知說錯了話,一下子跪下來,滿麵淚痕,“王妃,對不起,婢子沒有不敬王爺的意思,隻是求王妃不論去哪裏都帶上婢子,王妃照顧王爺,婢子照顧王妃……”
溫榮仍舊在笑,笑容好似凝在冰雪中的盛放寒梅,陽光下格外美麗耀眼,“綠佩胡說什麼呢,我先才才說要相互照顧的,我照顧晟郎,晟郎照顧我……”淚水已湧在腮邊,聲音仍如瑤琴低音優婉動聽,“盧醫官說了,晟郎身子恢複極好,不幾日就會醒的。”
溫榮目光悠遠如遠天白雲,恍惚間李晟一如曾經……
李晟將她攬在胸懷,目光如星,氣息微顫,“儂既剪雲鬢,郎亦分絲發,綰做了同心結,終結秦晉。榮娘以後是再不能離開我了……”
“榮娘,以後我為你畫眉,你為我更衣可好。”
“榮娘可喜歡?我都將寶貝取出來了,榮娘也不能藏著掖著。”
“榮娘不肯唱曲兒,便與為夫合一首詩也行的,否則為夫不肯榮娘起來。”
……
那時她因為嬌羞,要麼將頭埋在李晟懷裏,要麼扭頭離開,總是一句不肯答應,至多敷衍一二。
現在她後悔了,她不會離開他,願意每日為他更衣,她會將閨中的畫都取出來,她肯為他唱曲……
現在,還來得及麼?
溫榮目光終究落回竹亭,滿是期許。
綠佩在背後一直搖頭,泣不成聲,那盧醫官雖言王爺身子恢複極好,卻也說了,王爺頭部受重創,可能一輩子不會醒的,王妃到底怎麼了,既然王爺不會醒,又何必堅持去遊山玩水。
溫榮將麵上淚痕擦淨,回到竹亭細心將一顆顆葡萄榨成汁,再一點點小心地喂到晟郎嘴裏。
溫榮隨手遞幾串葡萄給侯寧,笑道,“瞧王爺吃的多開心,眉眼都帶了笑意。他一個大男人,竟也愛甜的,可是丟人。這兩串葡萄新鮮,侯寧拿了與綠佩一起嚐嚐。”
侯寧接過葡萄,轉過頭就想狠狠捶自己腦袋,王爺是大男人愛吃甜不丟人,他一個五大三粗的大男人哭得稀裏嘩啦才丟人呢。
溫榮陪李晟在曲水流觴旁坐了會,便由侯寧幫忙,將李晟抬回廂房了。
其實溫榮心裏明白,晟郎可能一輩子醒不過來……可她相信有奇跡,她不能喪失希望,否則真的會徹底陷入絕望當中。
剛回到廂房,溫榮就收到了溫軒郎和鄭大娘子的拜帖。
溫景軒因為負傷,所以陪同李晟提早數月回京。
鄭大娘子同其他將士在明確突厥投降後,仍留在邊疆善後。
一來鞏固邊防,收繳突厥所有精良馬匹,防止突厥在短時內休養生息反撲;二來幫助當地百姓恢複生產,清繳山匪,肅清絲綢之路。
要做好這兩件事,少說得數月,隻是漸漸無需太多人手了。
將士們陸陸續續撤離,鄭大娘子就是跟隨六月初的那批將士回京的。鄭大娘子一回京,就被召進宮,在含元殿得聖主冊封,封為從三品雲霄大將軍,並賞賜了良田宅院與數箱錢帛。
碧荷端水替溫榮洗手,“主子,溫大郎和鄭大娘子送來拜帖,隻問王妃下午是否得空,他們想過來看看王妃和王爺。”
溫榮點點頭,“鄭大娘子可算女中豪傑、巾幗英雄,昨日還想著準備賀禮送去,可一轉頭又忘了。”
鄭大娘是聖朝開國以來的第三位女將軍,著實叫人敬佩。可溫榮對鄭大娘在戰場上立了何功勞並無興趣,隻想當麵與鄭大娘子說聲謝謝。
綠佩出廂房吩咐午膳,碧荷則又去打幹淨水。
溫榮聽見她二人在廊下小聲嘀咕。
溫榮苦笑,綠佩還說什麼都會改,可長舌這一點,怕就改不了。
綠佩在問碧荷,桐禮不是跟著主子去邊疆麼,可為何甚功勞都未立下。
言外之意是在嘲笑桐禮不如女娘。
碧荷啐了綠佩一口,一聲不吭同綠佩分道而行。
桐禮從邊疆回京沒多久,就同碧荷好上了。綠佩口無遮攔,溫榮才知曉桐禮因為晟郎重傷緣故,情緒低落,每日鬱鬱寡歡。碧荷不忍心,常會寬慰一二,一來二去的,他二人就成了綠佩打趣的對象。
看到綠佩和碧荷都有依靠,且對方皆是極可靠的,溫榮亦放下心來。
溫榮坐在床邊,擰了幹淨的帕子替李晟拭麵,無奈地說道,“碧荷、綠佩她們都在怪你呢,桐禮跟著晟郎去邊疆,亦是出生入死,十分艱辛,可是一樣獎勵都沒有拿到。沒有晟郎,漫說聖主,就是所有將士,都將桐禮忘了……不論為了誰,晟郎都要醒過來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