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誹謗之舌(2 / 2)

她第二次看見了阮大鶴。

阮大鶴和城裏幾個慈善老爺對貧人施恩惠呢。腴城人可不以為□□是醜事,都是為生活所逼唄,值得同情,所以一些富人在定期舉行的施恩活動中將□□也算了進去。

妓寮裏的姑娘都站在院子裏排成隊,挨個兒領禮物,那些老爺們就坐在自帶的大椅子上,心安理得地接受感激。

臨走,阮大鶴忽然朝這邊望了一眼,問:“隔壁是什麼地方?”

“一個惹人厭的貧婆子,不理她也罷!”同行的人說。大老爺們心虛,怕聽到什麼不好聽的話,都不願理恬婦。阮大鶴不知究竟,執意要去看,便有一個老爺吩咐自己的隨從引路。

阮大鶴一進院門,就明白了此間主人的生活境況——比他從前還貧苦呐。恬婦依然是平常那副姿態,冷淡而放肆地打量著阮大鶴。

阮大鶴為表自己的寬大善良,捧著一包禮物趨步上前。

“阮老爺,”隨從低聲叫他,“這個女人是城裏有名的醜婦,老爺們都嫌她,您也別太用心了罷。”

阮大鶴急忙停住——他是不辨妍媸的人,在鄉下也不怕人取笑,到腴城後便事事隨大溜,生恐哪方麵與眾人不一致,招來恥笑。

可既已來了,總不好就此返回吧?更何況恬婦那雙黑黝黝的眼睛正古怪地盯著他。他可是來施恩的老爺!阮大鶴昂首闊步、慢悠悠地踱到恬婦跟前,把包裹一丟。

“這裏麵的一條毯子,是我女兒阮富貴繡的,春天快來了,你拿著遮蓋身子吧。”阮大鶴說。

他走後恬婦拆開包裹,裏麵果然是條純白的、繡工精美的毛毯子,摸起來柔滑溫軟,邊角上還繡著“富貴”二字。恬婦從此就披著它上街,逢人就說:“這是那個暴發戶的女兒繡的呢。”

“暴發戶”這三個字讓阮大鶴聽了心中恐慌,他竭力想讓別人相信他家世代富裕,他的財富是來自祖傳。他考慮了幾天,瞞著家丁,悄悄地來到有歡巷,看望恬婦。

這一次,恬婦熱忱地招待了阮大鶴,不知從哪兒弄來幾朵幹菊花,沏茶給他喝。

阮大鶴坐在院裏木墩子上,義正辭嚴地把來意說明,他想讓恬婦明白,誹謗一個出身高貴的財主是一件多麼無禮的事。

“好說好說,”恬婦笑道,“阮老爺祖祖輩輩闊氣,往後我就這麼說。”

阮大鶴心裏很受用。

喝完茶,阮大鶴不想就走,背負著手在院子裏瞎轉悠。

“你這院子可不怎麼樣。”

“可不是嘛,”恬婦似得了知己,叨叨地說開了,城裏諸般人事,淨是些人家的醜事羞行,

阮大鶴居然很樂意聽,居然也就信了。

離開這院子時,阮大鶴心滿意足,這一趟沒白來,交了個朋友。

阮大鶴不明白腴城人為什麼不喜歡恬婦,他長了個心眼,沒把自己的想法跟別人說。酒桌飯場上,逢到有人拿恬婦的醜尋開心,他雖不發言,也不反駁,隻嗯嗯附和。閑時換了樸素衣裳,微服踱向有歡巷與恬婦密談。

恬婦亦很喜歡他,二人情投意合,她從未造過阮大鶴的謠,卻總不放過一個機會往阮富貴身上抹黑。

阮富貴極怕恬婦,見她一次,便要做一晚的惡夢。

當阮大鶴見壓製不住女兒,心裏想的便是請恬婦來鎮鎮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