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後白墨生一定會說,“你還沒變成最厲害的人,再等等吧。”
這樣,他就可以順理成章向白墨生撒嬌,說自己有多想回小溪村的那條江,多想回到他身邊。
然而不管白驚憶怎麼往裏麵注入靈力,就像石沉大海,玉雕再也不會發光發亮,鯉魚再也不會越出江麵,耳邊再也不會響起那個人的嗓音了。
白驚憶握著那玉雕,失魂落魄得走出客棧。
天冷寒重,頭頂烏雲遮月,光線淺淡到像是沒有,白驚憶恍然間又想起了那條江,江底也是這樣,沒有月亮,光線黯淡。
可是因為那人在,再昏暗的地方,似乎也熠熠生輝。
此時已近宵禁,街上空蕩蕩得沒什麼人,四下寂靜,傳入他耳內的,隻有他紊亂的腳步,與一下接著一下的心跳。
長夜漫漫,腳下的路似乎也變得迷蒙起來,他走在這路上,看著漆黑的前方,竟卻不知該往何處去了。
*
小溪村。
時隔數年,白驚憶再次踏上這片曾一度成為他夢魘的土地。
走進村子裏,他發現這裏死氣沉沉,絲毫沒有往日熱鬧的景象,他的心一沉再沉。
好不容易碰見個活人,一問,這村子會變成如今這副慘狀,皆是因為那河神出了事。
一聽這話,白驚憶當即便站不住腳,拚盡渾身力氣,義無反顧地奔向村子後麵那條江流。
如今他二十有四。
九年前,他初入這江,是他被獻給河神作新娘子,江底張燈結彩,喜慶非常,紅綢紗幔隨水蕩漾,珍寶奇石豔麗奪目。
九年後,他曆練歸來,早已不是當年那任人宰割的毛頭小子,可江底曾掛著的紅綾全都換作白幡,方圓十裏內,不見一個活物。
他把珣珍宮的每個地方都找遍了,卻始終不見白墨生的蹤影。
心髒好似被一雙大掌狠狠攥起,一抽一抽得疼,疼得幾乎難以喘氣,白驚憶像是被抽去脊骨一般跌坐在地,惶惶悲怮如發瘋野獸。
絕望之際,他卻突然捕捉到殿內某處閃過一陣結界的波動,熟悉的靈力叫白驚憶幾乎要落下淚來。
他瘋了似的破開那道結界,以為這樣就能再見到那個人,可他看到的卻是一群瑟瑟發抖的魚蝦蟹龜,打眼掃過,全都是熟悉又陌生的麵孔。
就連那條他最討厭的小黑蛇也在。
這些都是白墨生的手下,可白墨生呢?白墨生哪兒去了?
白驚憶心底其實隱隱有了答案,但他不願麵對,猛地撲到龜掌事麵前,雙目猩紅,一遍遍地詢問:“夫君…我夫君在哪裏?!”
龜掌事渾濁的眼珠子輕輕眨了眨,從自己殼子掏出一張猙獰儺麵,青麵獠牙,血跡斑斑。
白驚憶怔然瞧著那張儺麵,從來不覺得麵具可怖的他此時竟不敢伸手去接,隻呆呆愣愣跪坐在原地。
小玄紅著眼眶,一把搶過儺麵,塞進白驚憶懷裏,開口時已帶上哭腔:
“除了這麵具,大人他什麼都沒留下,可大人說過了,這麵具是要留給你的。”
“摘下麵具是人,戴上麵具才是神,大人為了把這破麵具就給你,你可知…你可知那些人類攻進來的時候,大人他遭遇了什麼?!”
“都是因為你這個災星!那群人分明要報複的人是你!憑什麼要讓大人替你受了這份罪孽!都是因為你!”
向來嘴上不饒人的小黑蛇此刻卻是字字泣血,他看著白驚憶目光恨到了極點,恨不得扒皮拆骨,啖肉食血!
原本滿心期待,卻就此落空,白驚憶望著懷裏的冰冷儺麵,一顆心沉到了底,隻覺得手腳發涼。
恍然間,他似乎又見到了白墨生,他還是穿著一身白衣,亦如分別時候的模樣,嗓音是沒有感情的淡漠,銀眸卻像盛了這條江,碧波蕩漾,溫和從容。
“娘子,你回來了啊,為夫總算等到你了。”
白墨生笑,白驚憶也跟著笑。
可笑著笑著,眼淚卻不受控製地砸落在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