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誰?】

【你存在的根本目的是什麼?你為什麼要活著?】

【我從未活過】

【我出生時就已經死去】

【死於眾多死亡之中】

*

並非所有的孩子,出生就能獲得幸福。

據接生道嵋的醫生回憶,他誕生下來時,沒有呼吸與心跳的,死因窒息。

葬禮選在三天後,由於道嵋母親是孤兒,而且身份見不得光,來參加葬禮的人隻有寥寥幾人,並且沒有一個是真心實意。

他們就如同被安排好的棋,挪到屬於自己的位置,說上幾句假模假樣的悼念詞,然後就把它當做社交場合——身上穿著黑紗,嘴裏卻說著談笑的話。

除了那個生了他的女人,她大抵是傷心的,不然她不會在他的墳墓前哭得那般淒慘。

就在棺槨快被那女人的眼淚所沾濕的泥土掩蓋時,一道哭聲從地底下傳來,明明不大,可每個人都聽見了。

他們驚慌失措地將棺槨挖出來,打開棺蓋,就見先前那個渾身青白,眼睛都沒有睜開的死嬰居然在哭,尖尖細細,跟貓叫似的。

這件事當時引起了不小的轟動,上了報紙,甚至連那個男人都引來了。

男人跟那女人其實是青梅竹馬,結過婚領過證的夫妻,但男人正值事業上升期,不知從哪兒搭上了市長的女兒。男人想靠她在這寸土寸金的地方站穩腳跟,就把那女人當成情人來養。

市長女兒肚子不爭氣,遲遲不見動靜,事業成功,名聲與地位都不缺的男人,開始在意起了他的血脈。

於是,“死而複生”的道嵋就被男人從那女人身邊奪走了。

在所謂的“父母”疼愛下,道嵋平安長到了三歲,然後一切都在他生日那天徹底顛覆。

三歲的孩子不明白何為真實,何為虛妄,誰是正常的,誰又是怪物。

在他的眼裏,所有東西都是扭曲模糊的,穿著各異的人臉上戴著冰冷麵具,看不出長相。

所以在那個可能是“父親”的麵具人將小狗遞到他麵前的時候,幾乎是本能得,他摔斷了小狗的脖子,蹲在地上,像野獸一樣啃食吮吸。

可對於道嵋的父親來說,這是絕對難以接受的。

一個三歲的小孩居然會做出這種殘忍的事情,再加上自從道嵋來到這個家後,總有動物莫名死亡。男人對這個滿臉鮮血望著他的孩子,難以遏製產生了不寒而栗的恐懼與抵觸。

男人看著道嵋,他的兒子,一個“死而複生”的怪物,做出了他後悔一生的決定。

道嵋被鎖進了地下室。

那裏還關著他受刺激而瘋癲的親生母親。

三歲的孩子不知道什麼叫“拋棄”,他覺得雖然這個陰暗潮濕的新環境讓他不安,但瘋瘋癲癲的女人讓他感到親切。

送飯的是個老頭,端著一個銀盤子,裏麵放著兩塊白麵饃饃,那是他跟瘋女人一天的食物。

瘋女人並不是一直瘋瘋癲癲的,她清醒的時候,會把他抱在懷裏,給他念書。

她隻有兩本書,是她被抓進來時偷偷帶上的,一本很厚的童話書,一本《詩無盡頭》。

童話書在道嵋進來前,入睡前那個“母親”已經給他讀了好多遍,所以他不太感興趣。

但他很喜歡《詩無盡頭》那本書,他知道了一個職業,醫生。

瘋女人說,醫生治病救人,是一份神聖的工作。

從出生就伴隨著死亡的道嵋,第一次產生了與命運,與死亡對抗的念頭。

道嵋想成為一名挽救生命的醫生。

瘋女人念裏麵的詩時,語氣很溫柔,她會先用中文讀一遍,然後再用西班牙語讀。

她很喜歡裏麵的結語——

“若有一日,當你深陷悲傷的深淵,學會放手,重新感受,活在當下。”

“我學著如何存在,我學著如何去愛,我學著如何創造,我學著如何處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