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晚春,雨,小雨。
群山蜿蜒,翠如碧波,山間擱著一座竹屋,竹屋雖小,也別具格調。
春雨,翠山,竹屋,這豈不正是一副令人心曠神怡的山水畫?少了一分湖水的靜心,而多了一分怡情的清澈。
畫中走進一個十七八歲的少年,閉著雙眼,走得很慢,很安靜,兩足之間的距離竟分毫不差,似配合這林間的自然氣息,看他走路,無疑是種享受。
至此,這幅畫更加完美了。
雨小,連綿不息,滲透花草,滲透竹屋,滲透山間所有。恰如愁思,饒人心頭,這少年心間是否也有這樣的淡淡愁雨?
雨,是一根憶鄉線,牽住多少遊子心?是相思鉤,誘出多少情人債?何況是這久下不停的細雨?
少年偏瘦,不高,相貌普通,一眼看去,毫無出眾之點,就連那年少該有的氣息也未曾在他身上出現過,或許該是淹沒了,又有什麼可以抹去一個少年的輕狂和朝氣呢?
他是一個在你麵前,若是不說話便會被遺忘的人,將他放在人群中,你或許就很難認出的少年。被遺忘是一種悲哀,但無疑又是一種幸運,置身如今紛亂的天下,被江湖遺忘,被刀劍遺忘,與恩怨無關,豈非代表一種自由?這種自由,人人可得,卻又人人忘記了,武林中生死恩怨千萬種,一修武道,一入江湖,諸多是非接鍾而來。不可否認,縱有千萬是非,也抵不過一個機遇和誘惑,它能帶來權利,威望,酒色,長生……人人甘願為其拋頭顱灑熱血,忘卻生死,甚至於忘卻道義……
雨,絲毫未見停下來的意思,少年止步竹屋一角,任由雨水淋濕身上麻衣,一雙舊布鞋早已劃破幾個小洞,他像是一根野草,風再大,根若還在,就不會被卷走。
人人都是一根草,隻不過,有些人把根忘了……忘記了自己的根,豈非就沒有什麼事是可以值得慶幸的。
竹屋一根段竹上,掛著一個繭,繭頂端破了一口,一隻蝴蝶悄悄爬出,如同裹著棉被的嬰兒,或許要趕早春,卻睡遲了……
努力片刻,兩隻觸角慢慢向外伸展,緊貼身上的彩翼也緩緩舒展……
蝴蝶的美麗是短暫的,它們忍受了多少苦難才得以破繭而出,它們無法借助外力,任何一點外力都會成為死亡的前奏,它們飽含的心酸隻為等待一個季節。
終於……
蝴蝶飛了起來……
雨,對於它來說,並不是一個好天氣,而且它很乏力,它驚慌失措,左右搖擺,在雨中的它顯得那麼渺小。這個小生命不肯屈服,仍拚命煽動彩翼……
蝴蝶離開了居身的根,可它小小的思想裏也有一個根,這個根屬於這個多情的雨季!
突然……它在空中頓了半息,沒有落下。
隻因兩隻修長的手指捏住的它的一隻彩翼,它嚇壞了,它恨自己怎麼沒看見這雙手從什麼地方冒出,它恨自己的渺小,恨這少年的殘酷,恨歸恨,它還是拚命掙紮……
少年睜開雙眼,一瞬間看到的,是寒冰化成了柔水,比野獸的眼睛更冷,比慈母的溺愛更柔。
這雙眼睛,如入鞘神刃,利刃出鞘,雙手還等什麼?
任何刀劍,出鞘一刻才最可怕,因為若未出鞘,它就毫無威脅,可是誰又願意惹它出鞘呢?
“唉……”
輕聲喟歎,少年鬆了雙指。
蝴蝶迎著雨絲翩飛而去……
它或許應該慶幸自己未遇到那些頑皮的孩童……
無知,對於這些小生命,往往是致命的危險!
少年長大嘴巴,咽了幾口雨水,慢慢走進竹屋。
竹屋很小,很簡潔,一眼掃過,除了竹具別無其他材質,桌子,凳子,櫃子……皆由青竹編製,手工細膩精湛,可見一斑,名副其實的竹屋!
屋中最惹人眼的是竹桌上的一壇骨灰。
多愁的天氣,惹淚的骨灰,寂寥的人。
少年的雙眼泛起一汪淚,他從骨灰
壇中看見了一位老人,身著粗布麻衣,依稀可見鬥笠下被歲月染色的白發,滿臉的皺紋向上揚起,隻因他在笑,笑得像個小孩,嘴張的老大,牙齒很白,雙手一直編著一頂鬥笠,就算閉著眼睛,他也能編製得不差分毫,鎮裏的人都喜歡,能賣個好價錢。
老人常常自言自語道:“手若時常運動,自是能活得久些……”隨後偶爾會輕輕歎息。
人若老了,就越來越孤獨了,話就多了,自然就該有個伴,去哄他們開心,聽他們訴說。
老人是幸運的,他有一個懂事聰明的孫兒,他是一個普通卻又神秘的老人,上知天文,下通幽冥,他有一個無所不能的大腦,他能開辟一條匪夷所思的武道,卻不曾修煉。
少年是幸運的,他有一個無所不能的爺爺,他學到的是別人一輩子也不敢想象的包羅萬象的知識。可少年也是不幸的,縱是天才,也避不開天生的隱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