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節(1 / 3)

“你到底在幹什麼!”珍在我背後說。

“玩遊戲。”

“拜托,把槍收起來。你動我婆婆的槍,她會不高興的。”

我把槍放回木匣。

“這對槍很漂亮。”

“我不覺得,我覺得所有的槍都可恨至極。”

她陷入沉默,可是她的眼睛意猶未盡,滿滿有話要說。這個女人已經把她明亮的短洋裝換下,穿上一套並不合身的黑色過膝長衣。她又讓我聯想起作戲來,隻是這次是個年輕女人扮演老者的角色。

“這樣穿還可以嗎?”

她的聲音聽來充滿焦慮,像是因為兒子不在、丈夫去世了,因此開始懷疑起自己到底是誰。

“你怎麼穿都好看。”

她卻拒我的恭維於千裏之外,仿佛它會枯汙了她。她坐回沙發上,把黑裙往下拉,讓雙腿完全隱蓋在裙擺下。

我把槍匣關上收好。

“這些槍是你婆婆父親的嗎?”

“是的,本來是她爸爸的。”

“她用槍嗎?”

“如果你的意思是她現在有沒有用槍來射殺鳥兒,答案是沒有。這些槍是那個偉大人物的寶貴遺物。這棟房子裏所有的東西都像是遺物,我覺得我自己也是。”

“你穿的是你婆婆的衣服嗎?”

“是的。”

“你會不會想住在這棟房子裏?”

“會吧,這房子現在很適合我的心情。”

她低頭以一種傾聽的姿態坐著,仿佛那套黑洋裝跟太空裝一樣,渾身都裝著通訊的線路。

“我婆婆以前射殺了很多鳥,她也教史丹射鳥。這種事一定讓史丹很困擾,否則他不會告訴我。顯然他媽媽也很困擾。在我認識她以前,她早就完全收手,再也不射鳥了——可是我爸爸從來沒有收手過,”她突然的表白令人意外。“至少在我媽還沒離開他以前沒有。我爸爸喜歡射東西,隻要會動的東西,他都喜歡射。我媽跟我就得替他射殺的鷓鴣還有鴿子拔毛。我媽離開我爸以後,我從來沒有回去看過他。”

她的話題從史丹的家庭跳到自己的家庭,一點也沒經過轉折。我覺得奇怪,於是問她:

“你現在想回娘家嗎?”

“我沒有娘家。我媽再嫁,現在住在紐澤西。我最後一次聽到我爸的消息,是他在巴哈馬群島開釣魚船。不管怎麼說,我沒辦法麵對他們,他們會把所有的過錯都怪到我頭上。”

“為什麼?”

“他們就是這樣,沒有為什麼。因為我離開家,自己打工供自己讀完大學,而他們兩個都不讚成。一個女孩子家應該乖乖聽話,別人說什麼就做什麼。”

她的聲音冷得像石頭,充滿了怨恨。

“那你會把所有的過錯怪到誰的頭上?”

“當然是我自己。不過我也怪史丹。”她又低下眼睛。“我知道這麼說很可怕。我可以原諒他跟那個女孩的事,還有他為找他爸爸所做的一切傻事。可是為什麼他非得要把龍尼也帶走——帶去呢?”

“他要向他媽媽要錢,帶龍尼去看他媽媽等於是交易的一部分。”

“你怎麼知道?”

“你婆婆告訴我的。”

“她的確是會說這種話的人,她是個冷冰冰的女人。”接著,仿佛在對這房子道歉,她又說:“我不應該這樣子說她,她受的罪也夠多了。史丹跟我都不值得她疼惜,我們一直拿得太多,給的太少。”

“你們拿了她什麼東西?”

“錢。”

她聽來像是跟自己生氣。

“你婆婆很有錢嗎?”

“當然,她有錢得很。那件‘峽穀之家’開發案一定讓她發了不少財,而且她手上還有好幾百畝的地。”

“可是那些地除了幾畝酪梨樹林之外,生產並不多。而且她好像有一大堆帳單還沒付。”

“那是因為她有錢,有錢人從來不付帳單的。我爸爸以前在雷諾開一家賣運動器材的小店,最買得起的人都是那些他必須威脅要告上法庭才肯付帳的人。我婆婆的祖產每年就有好幾千塊錢的收益。”

“差不多幾千塊?”

“我不大清楚。她對她的錢口風緊得很。不過她是有錢。”

“如果她死了,錢會歸誰?”

“你不要說這種話!”珍的聲音聽來既害怕又帶有迷信。她接著用比較克製的聲音說:“簡若姆醫生說她會好起來的,她這次心髒病發,隻是因為過度操勞和壓力造成的。”

“她能夠正常談話了嗎?”

“當然可以。不過如果我是你,我今天就不會去煩她。”

“我去問問簡若姆醫生,”我說。“不過剛才提的那個問題你還沒有回答。如果她死了,錢會歸誰所有?”

“龍尼。”她的聲音很低,可是身體忍不住緊張激動。“你是擔心誰來付你的費用嗎?這就是你該去找龍尼,可是卻一直賴在這裏不走的原因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