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大人這次問話,得到的還是沉默。
惜薪司黃公公又不是傻子,怎麼會看不出李佑的居心?那李佑貌似不想把事情控製在一定範圍內並化解掉,相反,他將事情挑大的心思昭然若揭,特別是他現在正占了上風,隻怕此時心中已經有了預案,隻等著自己開口。
無論如何,這些話不該由自己嘴裏出來,否則難免又被李佑拿去歪曲了,黃公公吃一塹長一智,小心謹慎的想道。
李佑大度的又給了黃公公幾個呼吸時間,便歎道:“不想說就算了,人又不是從石頭裏蹦出來的,尋人打聽怎麼也能打聽出跟腳。”
隨後李大人對西城兵馬司薑指揮吩咐道:“天寒地凍,官軍在外辛苦,是不是該讓眾官軍都先入屋暖暖身子?這裏煤多,不怕沒得燒火。”
這是今日要收攤了麼?黃公公不知為何,產生了不用再直麵李大人的輕鬆感,雖然他那被詐去的假把柄還在李大人手裏,但他就是想早早逃離此地,不願和李大人再站在同一片天空下了。
李佑微笑的目送黃公公邁步轉身,沒有半點阻攔之意。
黃公公才走了一步,便踟躕不前,腳步再也邁不動了,好像前麵是龍潭虎穴。他目測周圍有至少上百名百姓聚在這裏,人人都是能拉煤的壯勞力,經過方才李大人有意無意的煽動,此刻他們情緒很激動,神色很不善,舉動很蠢蠢,全靠李佑帶來的手下攔在外圍。
如果撤了阻攔,那後果…黃公公不寒而栗。
與官員比起來,太監沒人權啊,若有人繼續惡意煽動,難保民眾不會憤激到集體失控爆發,真把他群毆打死,找誰說理也救不回小命了。皇上也不可能為了他一個人,就砍一百多百姓為他報仇,他還沒那分量。再說李佑肯定要添油加醋為民眾開脫,將他貶成罪有應得。
他憤然轉身對李佑道:“李大人擔負京師治平之責,欲坐視民眾圍毆中官不管不顧乎?”
難逃餘之一握也,李佑第三次問道:“你的幹爹是誰?”
黃公公留也留不得,走也走不脫,無可奈何答道:“咱家自入宮起,便拜在內官監譚掌印門下。”
李佑雖然對宮中並不熟悉,但對內官監掌印太監譚公公還是有所耳聞的。畢竟內官監在宮中二十四衙門裏,也是排在前幾位的大衙門,內官監掌印太監地位不低。
這譚公公年紀不小了,如今宮中是以“三恩”為代表的中生代當家,譚公公是碩果僅存的幾位老太監之一。
說起這個,李大人卻想起一樁往事。去年在泗州守祖陵時,在大堤上一個月苦日子裏窮極無聊,與祖陵神宮監的海公公天南地北無所不談,倒聽起海公公隱隱約約提到一些宮中的塵封舊事。
據說十年前先皇駕崩、今上登基,在新舊交替的幾個月時間裏,宮中發生了“大災變”。
許多在當時權勢赫赫、氣焰熏天的大太監在那場大災變裏紛紛隕落,連那權柄滔天的司禮監掌印太監也被逼罷去掌印,單身出京去了南京養老,並不得離開南京半步。插一句嘴,海公公也是在那時被趕到祖陵當守陵太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