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默歎聲氣隻有他自己聽得見，他知道秦桑如此模樣必定又想起了從前，有些事不想忘卻輕易就能忘記，就像他剛才明明記得要先放鹽卻放了糖；有些事想忘記卻又偏偏一輩子忘不了，越想越痛，越想越恨。
蘇默挑一塊精肉夾到秦桑碗裏，淺淺一笑：“師父一出門就忘記日子，他說三個月必定五個月之後才能回來。桑兒你太瘦，該多吃幾塊肉。”
秦桑看他笑，心底恨意就跟著潺潺溪水流走，叮叮咚咚，隻能聽見清脆悅耳的溪流之聲。
“蘇默。”她低頭扒幾口米飯，欲言又止。
蘇默應一聲，變戲法似地掏出一隻白白滑滑的雞蛋放到她的碗裏，長眉一軒問：“桑兒，你猜這個雞蛋打哪兒來？”
秦桑“噗嗤”一聲笑，噴出幾粒飯，趕緊拾起放到嘴裏，“我猜是蘇默下的！”
蘇默笑著搖頭，神秘兮兮地湊到她耳邊，說：“今日我去臥龍潭打水，瞧見一隻老母雞蹲在潭邊‘咯咯’直叫，料想它定是在下蛋，就躲在樹後等，果真讓我等到一個雞蛋。那隻老母雞怕是已經在潭邊做窩，明日帶你去撿雞蛋。”
秦桑拿筷子把雞蛋一夾為二，分半個到蘇默碗裏，衝著他笑彎了眉，“母雞咯咯咯下蛋，蘇默偷偷偷雞蛋。”
蘇默又搖頭，淡然一笑，純善而無辜，“臥龍潭邊何來家雞，那隻必定是山雞。”
秦桑眨眨眼，黑白分明的眸子透著狡黠與純真，“明日一同去。”
師父不在，秦桑與蘇默二人便將一切繁文縟節拋至腦後，席間說說笑笑，其樂融融。
飯後，秦桑飛快將碗收拾洗淨，跑到園子與蘇默拆招。
月朗風清，蘇默手執木劍站在銀杏樹下，衣袂翻飛，摩挲發出“擦擦”聲響。
皎潔月光傾瀉而下，素雅白衣更添幾分飄逸，隱約有仙人之姿。
秦桑盯著他呆片刻，提了木劍攻上去，“蘇默接招！”
她步伐輕盈，一招一式皆是卯足了勁，騰空、斜刺、倒鉤……一氣嗬成，如行雲流水般順暢。
秦桑舞劍有股韌勁，不軟不硬，不輕不重，力道拿捏恰到好處。
蘇默比她年長三歲，多習三年劍法。師父曾經誇他天賦秉義，是塊練武好料子。他的劍法造詣自是不低，卻是節節敗退，被秦桑擊得毫無還手之力。
“啪”一聲脆響，木劍折成兩截。
秦桑丟掉斷劍，賭氣坐到了石凳子上，“蘇默為何又要讓我！”
蘇默撿起斷劍，擱到案桌上，見秦桑麵色泛青，修眉倒豎，不禁吸一口氣，貼著石凳子坐下來不語。
他托著腦袋看她，歎一聲氣，再歎一聲氣。
秦桑氣急，忽而轉過身來，正對上他那雙星辰般明亮的眸子，登時發作不起來，悶悶地轉回身去不理他。
蘇默把自己的木劍遞給她，軟語道：“桑兒，今日與你拆招我用八成力藏兩成，你看看劍都是缺口，如果是在一年前你必定做不到。就算我讓你，你也在進步不是？”
秦桑哼一聲不語，心卻不自覺軟了幾分。
蘇默揣度她的心思，料她心中悶氣已褪去八九，跟著說道：“師父遲遲不肯放你下山，為何？隻因你這塊玉還有個尖頭，若不磨去，將來必會紮人。”
蘇默的聲音本就悅耳，此刻有意壓低，夾雜著晚風習習更顯清潤。他敘敘說著，倒更似低吟。
秦桑心頭悶氣早已消散，點點頭道：“蘇默說的是，我不該賭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