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打練習的時候?」
「一點也沒錯。」
當時雖是為了讓琥珀順利溜出所隨便想起的藉口,但卻沒想到這會變成日後關鍵性的證據——龍童如此說明道。
「雖然對學姊很不好意思,不過當天學姊擦汗用過的手巾,我已經讓我家花魁們確認過了。大家都異口同聲地保證這就是麝香。」
「畢竟騙不過『歡春苑』裏的女子啊……」
「接著昨天傍晚,我又前往有販賣麝香的化妝品店鋪詢問老板,終於得知有位老婦人最近才來買過麝香。」
「然後?」
「那位老婦人有個孫女……根據鄰居們表示,麝香是老婦人為了在武術院修行的孫女所買的。」
「竟然調查到這種地步。」
「是喔……」
琥珀終於明白龍童要華紗幫忙送信的理由了。既然黑衣怪客的真實身分是翠鳳,那拜托跟她住在同一棟宿舍的華紗轉交自然是最方便不過。
「——回到剛才的問題吧。為何學姊要去偷夜明珠呢?」
琥珀用手指著放在桌子中央的夜明珠,如此問道。
「……你可不能泄漏出去啊?」
雖然小偷警告他人不要把偷東西的理由說出去,感覺好像很奇怪。不過大概是長久的習慣所致吧,琥珀對學姊的警告總是忍不住點頭稱是。
「這顆壽山,本來是我父親為了慶賀我出生所訂製的。」
「學姊的父親大人?」
「是啊。不過家父已經過世很久了。」
「咦?那,這顆珠子——」
明寶的父親好不容易才找到這顆以夜明珠打造的壽山,沒想到本來卻是翠鳳之父為了女兒所準備的禮物——若真是如此,那翠鳳的老家不也應該是相當富裕的資產家才對嗎?但據剛才龍童所述,翠鳳僅跟老祖母兩人相依為命,怎麼看都不像是非常富有的家庭。
察覺出琥珀疑惑的表情後,翠鳳又自斟自飲一杯,接著以自嘲的笑容解釋道:
「……雖說本人出生時家業已經沒落了,不過以前好像隻要提起華洲的郭家,都是無人不知的望族。到了本人的曾祖父那一代,家族中還出了許多位擔任過串相或大將軍的族人。」
「原來學姊是豪門的大小姐啊……」
「我不是說當我出生時家業已經沒落了嗎?從祖父那一代起,郭家就快速在宮中失勢,於莫須有的罪名連坐下父親也被判了死罪……總之,宮廷鬥爭就像充斥著魑魅魍魎的地獄一樣,相互牽製、進讒言、暗殺等皆是家常便飯。隻能說,祖父與父親太輕怱防備小人了吧。」
翠鳳簡直就像在描述他人的故事般娓娓道著,琥珀忙不迭又為她斟了一杯酒。
「本人出生時家父已被處死,母親因過於哀傷不久也追隨先父而去。宅第被他人奪走,仆役們如鳥獸散,幸好外祖母從母親的老家趕來,把孑然一身的本人接走並扶養長大。龍童所見的老婦人即為那位老祖母。」
「原來如此……」
「關於父母與家族之事,我也大多是從祖母那聽來的。自己的腦海裏早就不複記憶,對這種出生時就已黯淡無光的過去榮景也毫無眷戀……隻不過,還是希望能保存一樣雙親留下的遺物。」
「所以,才會找這顆珠子……?」
「沒錯。我是家中的長女,雖說為了慶祝小孩出生就送這種昂貴的東西,本人並不覺得是
一種聰明的舉動,然而畢竟這顆珠子還是代表了雙親的心意——隻要一思及此,就覺得不論如何都非取回不可。經過長期的搜查後,才終於從高家盜了出來。」
不過——翠鳳稍微喘口氣後繼續說道:
「現在已無關緊要了。這顆珠子並非屬於本人。隻要能像這樣實際握在手上親眼目睹……就已經感到很滿足。現在該是物歸原主之時了。」
「很可惜,不能這麼做。」
「什麼?」
「對喔……就算把珠子還給明寶,事情也還沒結束啊。」
琥珀一邊大啖串燒羊頰肉,一邊以手撐住臉頰,故意歎了口氣。
「——禍蛇黨還沒放棄這顆珠子喔?就算還給明寶家,禍蛇黨也會很快找上門的。假使被他們闖進去,運氣不好說不定還會慘遭滅門。」
「那些家夥果然是禍蛇黨的人——話說,本人當初在盜出這顆夜明珠時,也遭遇了類似的
一夥人馬。看來他們已經注意這件寶物很久了。」
「那明寶家運氣還不錯嘛。如果學姊沒先出手的話,他們現在搞不好已經躺在山上的墳墓裏了。」
「本人的行為並不值得褒獎。」
「對了,那問被火燒掉的古董店又為何會保有這顆珠子呢?」
「呃……那間古董店的本業其實是製作贗品。本人雖然偷出珠子,但又覺得很過意不去,所以決定製作一個精巧的仿製品後還回去。結果如此看來,那間古董店的老板似乎與禍蛇黨有所掛勾。」
「他打算把學姊暫時寄放的真品偷偷轉賣給禍蛇黨,卻因為價錢談不攏而慘遭殺害——思,事實真相大致就是如此吧?」
「本人同意……之後,我因為有不好的預感所以才返回古董店看看,正好碰到跟盜賊展開追逐的你們。事實上,當時我已經有被你們看出真麵目的覺悟了。」
「這是學姊在誇獎我們的眼力嗎?」
「還真是大言不慚的學弟啊。要不是你們出來亂攪局,應該也不會發生這麼多問題才對。」
「可是相對地,大家也不會有一起坐在這裏飲酒的機會啦。」
之前一直專心聆聽翠鳳自白的龍童這回終於將手伸向杯子,津津有味地暍乾了杯中的液體。
「……不過,正如剛才琥珀所說,我們的麻煩還沒有結束。因為我們的長相已經被禍蛇黨記住了。」
「那些家夥真的如蛇一樣糾纏不休……」
「雖然我不知道他們為何會對這顆珠子念念不忘,不過如果輕易把夜明珠還給明寶家,後果可能會更糟糕。我們現在應該極力避免這種情況。」
「那當然。不過你打算怎麼做?最理想的狀況就是將禍蛇黨一網打盡,不過天底下似乎沒有那麼輕鬆順利的事吧?」
「……啊,對了,這麼做如何?」
因為龍童跟翠鳳幾乎沒有吃料理,所以桌上的美食都被一人加一隻寵物給獨占了。琥珀這時似乎突然想到了一個好點子。
「這次龍童不是寫信把學姊釣了出來嗎?那我們也可以對禍蛇黨如法炮製啊,例如,警告對方我們要通報明寶的兄長——」
「……你這家夥,其實是剛才隨便想到的吧?」
「咦?被你看穿了?哎——果然行不通啊,這種簡單的伎倆……」
「不,也不盡然。」
翠鳳發出了琥珀意想不到的讚同聲。
「龍童,如何?既然我們不能坐視不管,肉包小偷的計策其實並不壞。」
「這個嘛……嗯。」
龍童模棱兩可地點點頭,吊起一側的眉毛瞥了琥珀一眼。
「……這時候我們就遵從這家夥的野性本能吧。」
「喂,那算是誇獎我嗎?」
「當然。又不光是我,連翠鳳學姊都同意你的點子了,不是嗎?你應該更高興一點才對。」
龍童一邊說一邊在琥珀的杯子裏嘩啦嘩拉地倒酒。
事實上,琥珀自己最清楚,他剛才提出的構想根本還沒完成,稱不上是什麼好點子。但既然眼前這兩人都同意自己了,所以也不由得竊喜。老實說,他原本以為隻要有龍童跟翠鳳在,需要動腦筋的事情應該永遠也輪不到自己吧。
當然,如果這時被問到「提出具體作戰策略吧」的話,琥珀就束手無策了。所以,結果詳細的計畫流程還是得仰仗龍童與翠鳳才能完成。
但琥珀此時的心情已經猶如祭典前夜般逐漸沸騰起來了。尤其得知對手是十惡不赦的盜賊集團時,他更是無法按捺亢奮的情緒。自己、龍童,還有這回共同協力的翠鳳三人湊在一起,到底能完成多麼艱難難的工作呢?這次正是一個驗證的大好時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