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周宣帝十一年,後宮選秀,大司空之女宋玉妝奉詔入宮,被當今天子宣帝選中,冊封為五品才人。是夜,花好月圓,正宜洞房花燭,宣帝翻了宋才人侍寢的綠頭牌,敬事房的大力太監便抬著梳洗打扮之後的宋才人急步往宣帝的寢宮乾元宮走去。
屋子裏極靜,鎏金的香爐上,兩道輕煙從一對交頸的鴛鴦口內纏繞著溢了出來,合成一道白膩的細線,整座內殿彌漫著曖昧的甜香。
聽得一陣宮女打起錦幔珠簾的微響聲,殿內明燭華燈上蒙了層緋紅的宮紗,就如同新娘子披著蓋頭,正含羞帶怯等著新郎倌雙雙扶上寶簟牙床……
宣帝便在這一片綺絢瑰麗中款款走將而來,他的身量很高,立在雕龍附鳳的圍子床前,須得俯下身才能看清裹在雲錦中的佳人。
夏末秋初的夜晚還殘存著幾分白日裏餘下的暑熱,輕薄的雲錦似裹非裹地纏在宋才人的肢體上,吹彈可破的肌膚,如去了殼的雞蛋,令見者血脈賁脹。
“雲想衣裳花想容,想不到大司空的女兒竟然如此清新可人。”
眼見國君龍鳳之姿,日月之表,修眉俊眼俱是滿意,言辭間無不柔情蜜意,如此燕婉良時,玉妝自是不由地紅了臉,明眸秋水,很是動人。
宣帝博得佳人一笑,龍顏大悅,便掀了袍角挨榻前坐了,緊抿著兩片溫潤而淡薄的唇,似捧起水晶一般將玉妝抱了個滿懷,看得懷中玉人有著不勝涼風般的嬌羞,俊雅的臉卻陡然一變,雙手一撒,突然將玉妝往禦榻深處狠狠一擲,吐出嚴聲厲語:“你以為千方百計入了宮,朕就會寵你?你以為仗著是大司空的女兒,朕就不得不寵你!”
“君、君上,不是那樣的。”
伴君如伴虎!
誰能想到國君適才溫柔如水轉瞬就成咬牙切齒,似結著怨毒,結著一腔的憤怒。
玉妝從未遇到過這種情況極其惶恐,剛想要分辯,奈何宣帝卻死死捂住她的嘴,扯開她身上的雲錦,露出光潔如玉的手臂,纖細的手臂上赫然一點殷紅的守宮砂。
宣帝見了,緊抿的薄唇不由泛起詭譎的冷笑,好一陣才以充滿嘲諷的口吻宣判道:“朕會讓你湮沒在深宮中,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說罷,拂袖離去。
“君上、君上,不要啊,君上——”
睡了龍床,見了禦駕,卻未能承寵,玉妝成為大周後宮曆史上第一個初夜就失寵的棄妃。
她淒慘的哭泣聲隨著宣帝越走越遠的身影響徹整個乾元宮,早有準備的宮女便一窩湧了進來,見狀涼涼道:“安靜些罷,宋才人,還不知趣一點穿好衣裳離開。”
玉妝聽得宮人們的落井下石,更是傷心欲絕,哭得泣不成聲幾近暈死過去。宮女們卻哪裏由得她在乾元宮喧鬧,三兩下架起她便往乾元宮外一推,“砰”的一聲便閉了宮門。
那敬事房的太監們更是勢利,宣帝走後就徑直抬著轎子棄她而去,極盡見風使舵之能。。
可憐這玉妝,衣衫不整,隻以一襲雲錦裹著身子,又受了驚嚇,涼意漸至的夜裏,一陣晚風吹過,她羸弱的身子便如風中顫栗的樹葉,瑟瑟發抖,好不淒涼,踮著三寸金蓮,踩著滿地白霜,孤伶伶一個人,順著幽深的甬巷哭得淒慘挪回寢宮。
“娘娘啊,可憐的娘娘啊!”
將近下半夜,宋玉妝才跌跌撞摸索著回到武陵宮,宮裏的謠言傳得如此之快,一陣風吹過的時間,所有人都知道這位才人還沒得寵就被宣帝遺棄了。宮女們望著一臉淒風苦雨,慟哭不止的宋玉妝,隻將她扶進宮中便借故散了去。偌大的武陵宮登時靜了下來,除了宋玉妝帶入宮中的貼身侍婢小容,再無旁人。
最是無情帝王家,從前小容隻是不信,這白日裏小姐可是風光無限的被迎入宮中呢!她還盼著自家小姐三千寵愛集一身,一朝飛上枝頭成鳳凰……可如今眼瞅著自家小姐如此受辱,卻也隻是無法,隻得扶了她上榻歪著,心疼道:“小姐,往下可如是好……”
玉妝先是四下裏好一陣張望,確信無人,方“撲哧”一笑,壓低著聲音說道:“呼!哭得可真累啊。”
小容臉上還綴著淚,看著她家小姐無一絲難過之意,不由地懵了,急道:“小姐不傷心了?”
“噓!”玉妝急忙掩住小容的口,謹慎地又望了望緊閉的宮門,才悄悄向小容說道,“一切都在意料之中,這些我在進宮之前早料到了,你呀,從今兒起什麼也不必做,就隻在人前背後陪著傷心,聽明白了嗎?”
小容搖了搖頭:“不明白。”
玉妝哭了一宿,困得直打哈欠,囈語:“做給君上看的,這功夫得做足了,咱們這深宮怨婦不一怨到底,君上是絕不會放過我們的。”
“就算過了眼下這一關,那將來該如何是好……”小容仍是犯愁,待要再問玉妝,卻見自家小姐已裹著錦被朦朧睡去,隻得放下簾帳,依玉妝所言苦著一張臉行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