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0.宮門一入深似海(上)(2 / 2)

正所謂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裏。

大司空之女宋玉妝入宮本就是令後宮囑目的大事,偏這宋才人初夜侍寢就失寵了,還幾近是光著身子獨自回到寢宮,整個後宮傳得風言風語。

更兼有那起在背後興災樂禍議論的宮人,添油加醋將宋玉妝說的慘不人睹十分不堪,整個一深宮怨婦,一時人人皆等著看好戲。

隔著一壁水晶珠簾,玉妝跪在永壽宮金磚漫地的偏殿向當今太後行三跪九拜的大禮:“臣妾給太後娘娘請安。”

顧太後歪在簾內花梨木貴妃榻上,幾個盛妝豔服的後宮嬪妃正簇擁著她,陪著她閑話家常,見是新入宮的宋才人,如花似玉的臉上分明閃過嘲諷之意。

顧太後點了點頭:“起來說話罷!”

玉妝再次頓首:“臣妾謝太後娘娘恩典。”

適有宮女一左一右上前攙扶玉妝起身,因為來之前,玉妝被宮人百般刁難,不曾坐轎子,而是由小容背了來的,小容雖拚盡全力,主仆兩個到底還是來遲了……她見簾內嬪妃們早已分賓主落坐,隻得垂手侍立於簾外。

顧太後隔著簾子向玉妝招了招手,和悅道:“宋才人過來讓哀家瞧瞧。”

眾目睽睽之下,玉妝邁著蓮步,十二幅湘裙紋絲不動,恭恭敬敬,欠身,又福了一福。

不愧是大司空宋文修之女!

顧太後靜靜望了眼玉妝,雖不曾說出口,心裏卻讚玉妝穩重端莊,端的是大家的風範,因向身邊的宮女說道:“去將哀家的西洋眼鏡取來。”

宮女伶俐,從描金的錦盒中取出一幅西洋水晶眼鏡,顧太後便戴了眼鏡,拉著玉妝的手,從頭到腳仔細看了一遍,讚道:“很是清麗,倒是個四角俱全的孩子。”玉妝正要謙辭,顧太後卻衝身旁倚繡墩而坐的一個女子笑道:“洛妃,宋才人與你,春花秋月,有平分秋色之姿呐。”

洛妃聞言先是一怔,她原是不在意的,侍寢初夜就被宣帝摞在一旁的棄妃,怎能跟她這個集三千寵愛於一身的後宮嬪妃相提並論。可太後當著無數後宮嬪妃誇宋才人容貌出眾,與她比肩,洛妃不得不循著太後所言望去。

但見玉妝青襖白裙,鬟髻垂肩,衣雖素潔,卻清雅疏淡,再度玉妝形容,明明滿麵愁容,卻橫波清剪,顧盼之間,眉眼盈盈……

“洛妃,”見洛妃注目良久,顧太後別有用意的深笑:“比下去了罷!”

洛妃定了定神,這才意識到一直盯著宋才人看很是失儀,又聽得顧太後如此一說,心中不悅,又不能發作,隻得勉強笑道:“太後娘娘說的極是,宋才人豔光照人,臣妾自愧不如。”

顧太後綿裏藏針,令玉妝膽顫心驚,拿捏不準太後是要與宣帝一道整治她,還是有心要挑起她與洛妃的事非;而那個洛妃就更不是好相與的主兒,話不僅說的滴水不漏,還連消帶打,任人都聽得出“豔光照人”四個字一語雙關,令她落魄的形容一覽無餘。

“若洛妃都被宋才人比下去了,臣妾這張老臉真真是無地自容了。”見氣氛一時有些凝滯,一個身著楊妃色襦裙的嬪妃走了出來,笑吟吟插話道:“太後娘娘想來真是喜歡宋才人妹妹生得極好,洛妃卻也是驚豔,隻是宋才人妹妹初來乍到,昨兒個頭一回侍寢不懂規矩,想來還得向太後娘娘討教。”

“你們小夫小妻的事兒,你們自個去理論。”太後示意馮昭儀近前而坐,洛妃望了馮昭儀一眼,蹙了蹙了彎彎的涓煙眉,指著水晶簾外不遠處鎏金的畫梁:“可不是麼?昭儀姐姐這嘴就跟上頭站著的八哥似的,最是招人喜歡了。”

“哦唷唷,玫瑰花可愛就是紮手,真真洛妃一張嘴又甜又利害,偏我們君上就是喜歡洛妃妹妹呢!”馮昭儀麵如滿月,眼似秋波,櫻桃小口,雖不若洛妃風姿秀美,嫋娜蹁躚,也自有羞花閉月之容,沉魚洛雁之貌,其言語和氣,似乎更討人喜歡。

玉妝隱隱有些感激馮昭儀的,不管這個馮昭儀是何居心,至少,虧得她三言兩語一陣風替自個兒解了圍。

“臣妾如今掌六宮之事,想來要將宋妹妹托給昭儀才是,就請太後娘娘恕臣妾偷個懶允了罷。”洛妃順手推舟,既然馮昭儀還是這麼愛管閑事兒,不如就將宋玉妝推給她,君上如此厭惡此女,到時,看她怎麼收場。

“洛妃手頭上事情多,宋才人不妨就跟著馮昭儀學學規矩,指不定就長進了。”顧太後始終和氣的笑著,並命人賜坐。玉妝坐定後,這才看清,顧太後雖已年過四十,卻風韻猶存。小月眉,杏核眼,眉目平和,目光轉盼之間並無宮中貴婦的驕矜,卻憑添了幾分沉靜從容。

明明是一幅慈悲相,為何行事偏偏含沙射影,句句意有所指?

玉妝不懂,可她卻深深明白,這回請安,因著顧太後她將寵冠六宮的洛妃給得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