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棲宮是個足夠清雅的地方。
近些年來,吟竹雖然轉而精信佛學,善稱因果,卻依舊不舍得棄了向來所喜好的書畫。
以至於偌大的殿裏,除卻爐瓶鼎拂,琅鋣插架,便是盈庭積棟,滿眼讀不完的書。
顏莘負了手,在外殿裏悠然地散著步子,四處看著。
時值午間。
她到鳳棲宮的時候,正趕上吟竹帶了顏淵喬在裏間佛堂禮佛。她攔住了要進去通報的宮侍,隻自己在外殿候一會兒。
她知道,若是通報了,他雖然還是能夠穩住神,把一卷《心經》反複念足,卻總歸是對他的心情會有所擾動。
她停下步子,在新置的玉蘭鎦金書架前駐足。
稍一心動,從架上取下一本《容齋隨筆》,擇要翻了起來。
隻讀了半頁,便覺得字字珠璣,餘香留齒。於是索性坐下,細細翻閱了起來。
正酣暢時,卻被一聲“陛下請用茶”打斷了。
卻是侍應的宮人上前,屈膝跪了,將手裏的茶盤高舉過頂,呈到她麵前。
讀到的段落被攪亂,她有些不耐地揮一揮手,示意退卻。
不想一抬眼,目光掃過之處,發覺擎著茶盤的竟是一雙遠勝於常人的瑩白玉手。入目纖細修長,膚質細膩透豔。
她長了這麼大歲數,閱目而過的佳麗自然無數。
或者是權傾後宮的極盛之姿,或者是婉轉嬌柔的小家碧玉。或者高雅莊重,滿溢大氣之美;或者精致貴氣,極顯明豔照人。
卻無人及得上麵前這雙纖手,粉雕玉琢一般白膩透紅,叫人隻消一眼,便不舍得移開目光。
無需穿著任何綾羅綢緞,也不必配飾金銀翡翠。語言難繪,叫人過目不忘。
她叫人起身,抬頭,見是一名歲數不大的年輕宮侍。
見他樣貌也是不錯的,她便把手裏的書放在一旁,忍不住出聲讚道,“你這雙手可真是漂亮。”
那宮侍正是因此得以被從外院的粗役雜掃而調入內殿服侍,又一向是為自己的這雙手而頗為自負的。此刻聽了皇帝誇獎,直是受寵若驚。
他一時喜不自勝,激動得滿臉緋紅,低了頭,怯怯地,卻又掩不住歡喜地應道,“謝陛下誇獎。”
顏莘聽他聲音甜麗卻不浮躁,便知道是個樸實孩子。心裏更是有了幾分好感,不由得便開口問道,“你叫什麼名字?”
“奴才叫新城。”
顏莘正想再出言問他幾句,卻聽門簾輕動,有人繞了紅翡立屏進門。
那人上前行了禮,恭謹道了句“陛下金安”。
她抬頭,卻見是一個著了藕荷色長衫內眷服色的男子,低眉順眼地立在當前。
她隻打量了一眼,便籲了口氣,道,“是你。”
他見她認出了自己,便忙應聲答道,“是……臣侍。”
這人正是兩年前以秀男名義進宮,如今卻是皇長女的一侍——康雅宜。
顏莘落座,麵無表情道,“什麼事情。”
“臣侍……是有些話想和陛下回稟。”康雅宜不敢抬頭,卻掩不住一心的急切,道,“求您叫人……都下去。”
顏莘聽他情緒緊張著急,便知怕是有些什麼緊要的事情。
然而麵前這人畢竟曾經是自己的男人,此刻若是退卻了屋子裏的眾人,隻留自己二人單獨說話,怎麼說都會有些尷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