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這尊佛像?”容千青欠了欠腰,頷身仔細端詳著麵前的玉佛,忍不住又奇又羨道,“這種尺寸的整塊玉料,居然也能得這般純淨?”
他身前禦案上粉彩牡丹紋托盤裏端立著的一尺多高的這座佛像,體呈立式,束發披肩,做閉目參禪狀。玉佛左手持釉白色如意,右手輕搭於身前,麵部豐滿圓潤,體態豐腴,形態靜默安詳。而玉質上,也是脂理致密,光滑細膩,極為瑩潤的。
然而最難得的是佛胎的整體顏色十分趨近明黃,不僅不可多得,也是非皇家不敢輕褻。
見他滿眼欣羨,直是放也放不下,顏莘竟覺得有些愧欠他,隻柔和道,“這是風棲宮的鎮殿之寶。皇後日夜供養,一向不肯輕易示人的。今兒你們也好生長長見識吧。”
柳臻無聲默誦著佛像底座上鐫刻的《金剛般若波羅蜜多心經》,正讀到“無苦極滅道,無智亦無得,亦無所得故。”被這一句鳴得心裏一震,便忙移開眼神,強起了話題,從旁接嘴道,“臣侍……隻聽說過玉佩帶得久了,能調合人的氣息。叫‘人養玉三年,玉養人一生。’卻……從沒聽說過佛像能鎮水的。”
顏莘對近些日子他肯沉下心安靜做些學問、而不再像先前一般隻知頑劣,表示讚賞地笑了笑,應道,“朕當然也不信。可皇後卻信得不行。不然也不會非要堅持要以玉鎮水,要朕這次南巡時,帶了過去。”
“不過說來也巧,”她衝尋求自己示意後、正指點了人將帶回來的一卷畫作歸了位置的容千青點了點頭,卻難得有興致地同柳臻聊起了政事,道,“也是天時地利人和,這次朕去了之後,收效倒是甚好。原本旬月不下的大水,不出半月竟也重又降了下去。眼見著河防壓力大大減輕。朕離開之前,已經有很大麵積的土地涸出耕種,恢複生產了。”
柳臻點頭,笑道,“這是承陛下洪福了。”
顏莘卻搖頭,道,“這該歸功於當地官員平日裏的維護。多年來,築堤理渠,補修強化,不僅確保了沒有決堤,也為後來的安流作了保證。這是細活,平時看不出好處,關鍵時候才見本色。你不知道,這次南巡,驗看堤工的時候,叫人多滿意。尤其是下遊的疏導,堅實如製,規模宏大,不可不謂河工典範啊。”
容千青在一旁聽她說的興起,又見柳臻侍立一旁,雖是在認真聽著,卻總歸是一竅不通,隻“嗯”了幾聲卻答不出什麼話來。他便放下手裏物事,笑著接道,“依臣侍看來,這可是陛下使用人才得當的緣故。此次起用的河道總督,平日裏便不避風雨,時時巡視,勉盡職守。加之這些年來長年的維修養護,雖然屢發險情,上遊也有部分河堤衝毀,但災情終究是較往年要小得多。”
顏莘一向喜歡他有見識又會說話,便不再理柳臻,隻點頭看他道,“的確。‘千裏之堤,潰於蟻穴,’曆任的河道總督,總是有些做事不認真,卻謊報功績,好大喜功的。”
容千青見她是著意信任自己,要和自己說細下去的,便索性過來,垂手立著,陪笑思索道,“陛下說得是。臣侍也記得,當時好些臣工便對陛下多方挑剔,建議撤換總督。然而聖意卻知若另用一人,舊官離任,新官推諉,便必定會壞事。曆代河臣大多治河無功,也多半是總是受到其他臣工的幹擾。河臣治堤的事情,功績是很難數得清的。治得好的,不過是堤防整齊些,河水清暢些,生產卻也許要好些年才能恢複。而是否再出些大患,也得好多年後才見分曉。若是務求速效,那便是略有缺陷,便也會飽受詬病。”
顏莘叫他這幾句話說的心情大好,便也毫不避諱地耐心與他說起為官用臣之道,道,“你說的是,治河一事,務須殫心竭力,不辭艱瘁,又清潔自持。而治水治國,也與治病一樣,古今一理。良醫治病,治其根本,自然效果平緩。要穩步發展,慢慢收良性循環之功。絕不能飲鴆止渴,貪短期效益之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