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殷勤留與歸時說1(3 / 3)

思量再三,他想著二人的隔閡便是由柳臻而起,此時也隻有自己開口,允她接柳臻回來,才或許有可能討她歡心,換她回心轉意。

所以雖然貴侍君的尖酸刻薄是有名的,他也忍了。隻強迫自己,來這不到萬不得已,絕不肯來的浮碧宮。

他強抑住心裏的惱火,想叫顏莘摒開莫璃,自己單獨和她說。奈何她隻抬起手頭的辟邪獸玉器鎮紙,琢磨著把玩,絲毫沒有要莫璃讓開的意思。

說不出是酸楚還是氣憤,他覺得自己手腳冰涼,顫抖了聲音,咬了牙,卻不提柳臻的事,卻冷笑道,“陛下別怪臣侍多嘴。這浮碧宮都快要成了您的行宮了。”

話音一落,卻又聽莫璃接口道,“難不成皇後專是為了這事兒來的。祖上可沒這種規矩。您如今過來,算是來責怪臣侍的?還是連皇上您都打算不教而誅了?”

吟竹一時有些紅了臉,道,“臣侍是為柳昭林的事……”

“覆水難收。這種淺顯的道理,皇後也想不通了……”

“你閉嘴。”

顏莘耳裏聽著莫璃存心尋釁,越說越不像話,隻得出言喝止。

莫璃看她一眼,見她話鋒既不厲,麵色上也無申斥之意,不過是打斷自己說話而已。

他笑笑,聽話地斂聲,跪坐在她身側,落她半個身後。

他抬頭看吟竹一眼,在他犀利到要殺人的眼神裏,笑了拉過顏莘空餘的一手來,置於自己膝上雙腿之間,低頭撫弄,再不說話。

“柳臻的事情,不用你管了。”顏莘不抬眼,不抵製莫璃的動作,也不想解釋緣由,隻淡淡衝吟竹道。

吟竹怕是也在等她這句話。此刻隻覺得腦袋裏嗡嗡作響,身子也有些發麻,再也不想久留。他起身,支撐不住,竟踉蹌了一下。待顫抖著說了一句“是我……討嫌了”,便再也按捺不住,轉身而去。

三個月後。

九月中旬,深秋之末。

柳臻靜靜地坐在窗前,裹在厚重的被子裏,聽著外麵涼風漸起。

天雖有些發陰,月亮卻依舊透過漫天雲朵,零零星星地朦朧灑落。有些蒼白,又有些幽暗。

自早上一醒,地上便已經薄薄地覆了一層白霜。叫人身心冷得寒徹。

身上的疼,比不過心裏的委屈。尤其是在完全沒的取舍選擇的時候,叫人更是無助。

這樣的有心無力,仿若眼睜睜地看著隻差一點點就能夠得到的東西,緩慢而諷刺地從自己麵前消失。

他起先隻是趴在床上,整日地無聲流淚。後來連淚水也沒有了,隻死盯著屋子裏的什麼物事出神。

即便是下地走動,神情間也是冷冷的,難得理會別人。

他怎麼能不委屈。一時間恨皇後多事,一時又後悔自己笨拙。隻是怎麼都鐵不起心來,恨顏莘絕情。

他伏在榻上。心裏像塞了一堆破棉絮,扯不清楚,揪不幹淨。堵得自己五髒六腑都是滿滿的。

爹娘的恨意都寫在臉上。

終究是自己的親生骨肉。任何稍有舐犢之情的父母,在權衡之下,都會覺得孩子能夠離開那不見天日的鬼地方,遠離那些無止境的煎熬,總強過半點看不見她任何後悔或是心疼的意思。

然而把脈的醫師並不知他的身份。她隻是在屋子裏走來走去地斟酌,不知該講不該講。最後才小心翼翼地告訴爹娘說,自己這個尚且窩在娘家的兒子,已經有了三個多月的身孕。

那一晚,家裏亂成了一鍋粥。

他永遠都不會忘記那時候,父親坐在自己榻旁,皺著眉頭看著自己滿麵喜色地撫著尚且不是很明顯的小腹,從驚訝、欣喜,到突然的安心。

爹娘開始改了主意。

母親在爹爹的勸說下,也開始有些回心轉意,打算替他再爭取爭齲

他躲在屋子裏也聽得出她們話裏的意思。畢竟,自己肚子裏的孩子,若是女兒,誰又能保證有朝一日,她不會成為儲君?

這不僅是柳臻改變命運的機會,也是老天給她們全家一個扭轉時運的機會。

她們覺得這是自己兒子命裏該有的造化。

畢竟那是皇帝的骨血,皇家的金枝玉葉。一瞬間,她們便可以不再是普通人,而是皇女公主的祖母祖父了。

或者……可能,是未來天子的外戚了。

而柳臻也不再是柳臻。

他不應該再考慮個人得失。他應該為自己肚子裏的骨肉想想清楚。

他從沒有像那時那麼堅定。

他原本已經黯淡至極的心,終於暖了起來。

他想把事情說清楚。他也想親口告訴她,他有了她們的孩子。

他在心裏想像過無數回。此刻若是自己還在宮裏,還在她身邊,若是能當麵告訴了她這件事情,她該會有多喜歡。

想起三個月前的那一天,他興衝衝地送走了要進宮的父親,坐立不安地等著他帶回來的好消息。

然而卻隻等回了母親的歎氣,爹爹的痛哭失聲。

眼淚早已經流幹了,他卻隻是愣愣地坐回椅子裏,感覺自己的身子都好像不是自己的。

爹娘眼見勸說也沒有用,便想出了另一個主意,要爹爹去尋長公主求助。

此刻,他想起聞訊過來探望的長公主握著自己的手,告訴他“這事兒不能急,待孩子生下來了自有分說”,一麵卻皺緊了眉頭,用心去感受腹中早已開始的、一陣強似一陣的疼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