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初八傍晚,盧承年的長子盧明遠,帶著家眷回了盧府。這嫡長孫在盧鳳年夫妻心裏的地位自然是不一樣的,老兩口臉上的笑容都深了幾分。
永寧對盧明遠的印象卻算不上好,跟盧明達比起來,這位大表哥顯得功利心太強了些。那位大表嫂劉氏也是個機敏伶俐的人物,隻是對著她們母女倆的奉承有些過,讓人親近不起來。
這天的家宴非常成功,沒有人出來攪局。隻是第二天一早,永寧正在梳洗,就見添喜神秘兮兮地跑了來,趁著屋裏沒外人的時機,悄悄跟她說:“小娘子,聽說昨晚盧家大郎跟老大人鬧得很不愉快,聽說吵的好大聲喔……”
永寧的心一沉,不知為何崔延這個人又從她的腦海裏浮現了出來。這盧明遠已經在官場上廝混了近四年了,供職之處又在河中府,想來跟嫡支應該頗為熟悉,他……
永寧不敢再細想下去,催著添喜、添福和墨菊將她的衣著打理好,便小跑著去了盧夫人房裏。盧夫人正坐在正屋的外廳裏喝茶,見永寧跑著過來,滿臉不悅地說道:“好好的,跑什麼?哪家的千金小姐像你這樣?好歹這是在你外祖家做客,別失了分寸讓人笑話!”
永寧趕緊放下被她撩起來的裙擺,又撫了撫微皺的衫袖,低著頭慢慢踱到盧夫人麵前,規規矩矩地行禮請安。盧夫人的臉色這才好看了點,伸手正了正她發髻上別著的珍珠,低聲說道:“這府裏的人,眼珠子眨都不眨的盯著咱們母女呢,你說話行事可要小心在意些才是……知道嗎?”
永寧一愣,來時的路上,盧夫人話裏對盧家多有眷戀,可是此時聽這話音可有些不對了……她也不敢細究,連忙點頭答應,然後想了想,還是將添喜告訴她的話說給了盧夫人,然後猶疑著說道:“娘親,這大表哥,大表哥是不是,……”
盧夫人的臉色也沉了下來,沉吟了一會兒,將柳氏叫了過來,耳語著囑咐了幾句,然後柳氏便點頭離去。永寧知道這柳氏當初是盧夫人的陪嫁丫頭,如今在盧府裏還有些人脈關係,這明顯是自家娘親讓柳氏去打聽詳情去了,於是也耐下心陪著房遺則玩了起來。
柳氏出去不多時,便回來了。盧夫人將屋子裏侍候的丫環仆婦都攆了出去,連房遺則也讓人抱了出去,隻留下了永寧在身邊。
“可問出來是怎麼回事了嗎?”盧夫人的語氣很平靜,但眼神卻著實晦暗。
柳氏點了點頭,說道:“回夫人話,我堂妹家的女兒如今正在老大人的書房當差,我剛才悄悄去找了她,她說昨晚書房裏沒留外人,隻老大人、大郎兩人在裏麵說話,她隻在換茶時聽見大郎在說什麼魏王聰敏仁厚,是宰相大人都讚過的,可是老大人臉色挺難看,似乎罵了大郎……嗯,她還恍惚聽見大郎說想去長安供職,讓老大人替他在咱們家大人那裏說項,結果老大人狠狠地甩了大郎一巴掌,然後便讓他回自己院子不許出門,後來還喊來了管家派人看著大郎……”
聽了柳氏這些話,盧夫人的眼神柔和了許多,隨手從頭上撥了根金釵賞她,便讓她下去做事了。
盧夫人也沒有傳人進來侍候,隻是讓永寧坐在了身邊,摩挲著她的頭發,問道:“這事你怎麼看?”
永寧眨了眨眼睛,這些事讓她本是聽都不應該聽的,怎麼還問上她的看法了?這著實讓永寧費解。在永寧心裏,雖然與盧家也是血親,但終究是兩家人,她並不在乎盧家會如何,她隻擔心會不會給房家惹麻煩。她時時關注這些瑣碎關節,也隻是怕措不及防之下,被人暗算罷了。可是盧夫人的情緒卻著實不對頭。在永寧的認知裏,盧夫人與娘家一向親厚,此時怎麼能這麼平靜呢?
盧夫人看出了永寧的疑惑,笑著說道:“臨來時,你父親跟我說,若是大事難決,便來問問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