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邊吃還一麵嚷嚷著“爹做的飯就是比姐姐做的好吃。”
不知為什麼這孩子總是管我叫爹,而不是爸爸。還記得那個時候,每次帶他去海東青的墳上,他跪在那,我坐在那棵樹裸、露在地麵的樹根上,一呆,就是一個下午。每次走的時候,總是我先離開,而且,每一次,若有若無的,我總能聽到一個輕微又稚嫩的聲音,像是生怕被我聽到一樣的,隱晦的兩個字。
“爸爸”。
女兒現在是企業的董事局主席,也是首席執行官。所以哪怕是回到春都,她還是總有做不完的工作。看著書房裏,那一方我曾經奮筆的書案上,燈光下,那個帶著眼鏡的身影,我仿佛,又被帶回到了年輕的時候。夜色愈深。
天氣也更加冰冷,即使在房子裏,我還是要把毛毯蓋在我的腿上。
我一直坐在書房門外的躺椅上,邊上還特意的擺上一個小小的茶幾,雖然上麵擺滿了茶具,但是那個紫砂壺裏卻沒有一點水,更沒有一片茶葉。整個茶幾上,十幾個小茶盞裏,隻有我手邊的那一個,還盛著一些清茶。
一些,早已冰冷,變了顏色的清茶。
我的女婿是一個好人,當年他與柔柔的結合,是在怎樣的一個前置之下,我已不想再提,不過,幾十年了,他還是和當處一般模樣。對柔柔,好像從來都沒有改變過他的溫柔。那種隻有男人才有的特有的溫柔。
我不知道那是幾點鍾,但能肯定的,那個時間是在午夜之後,女婿躡手躡腳的,端著一個擺滿了東西的餐盤走了過來,他好像沒想到我會坐在這,因為一把情況下,這個時候我一定是守在秋心身邊的。
“爸,您還沒睡啊?”女婿的聲音被歲月揉、搓的,已經沒有了當年的輕浮稚氣,秋心說他的聲音和我年輕的時候很想,雖然不好聽,但是極有磁性,可以讓人不知不覺的被吸引過去。
他輕聲的問我,說話時還順手吧一杯不知道什麼東西做的,但熱氣騰騰的湯放在我的茶幾上。“你不是也沒睡嗎?你這是做的宵夜吧。去吧,給她送去。別說我還沒睡。我在這坐一會。”
女婿點點頭,轉身就要離開,我用手在他的後腰上點了一下,他回過頭,有些不解的看著我。
“我在這等你。去吧。”
女婿笑了笑,端著宵夜,走進了書房。
不多時,他出來了,還是剛剛那樣微笑著,走到我的身旁,不過他手裏多了一件大衣,看得出,這是我掛在書房衣架上的那一件。
“爸,你找我什麼事?”一麵把大衣披在我身上,一麵蹲下在我椅子旁。“茶涼了,喝點湯暖暖身子,年紀大了,別總這麼熬夜了。”
他的語氣很輕鬆,但是我看得出隱含在這笑容之下的另一種情感。我學著他的樣子笑了笑,拿過一支煙交到他手裏,不過他卻拒絕了。
“晚上我就不抽煙了。爸,柔柔說她不喜歡這這種味道。”
“你還真聽話啊,抽一支,沒事,爸給的,她不能說啥。”
女婿一麵笑,一麵不住的搖頭,將我手中的煙接過去,不過卻沒點上。我見此,算是知道柔柔平時的日子一定是開心美好的了,這樣一件小事足矣看出他們兩口子的感情。
“她每天都這樣嗎?”我的聲音很低,但是語氣裏有一種不怒自威的氣勢,我故意如此,我想看看女婿的反應。
“是。”他沒有多說什麼,隻有這一個字,一臉的坦然。
原本我被他這樣的反應弄得一愣,而後一股難以掩飾的怒氣浮現出來,不過隨即,看著女婿的樣子,我便又突然的釋然了。我笑了笑,用手揉了揉他的肩膀,“你孔叔叔現在怎麼樣?這麼多年他也不說來看看我,咋的,這是不打算認我這個老哥了啊。”
女婿見我如此,一下臉色竟然變了,一股說不出的憂慮和苦澀在他的臉上是那麼的明顯。見他如此,我不由的緊張起來,說真的,孔沐林的年紀也不算小了,我深知他年輕時的作風,酒色財氣,最消耗身體的東西,他沒有一樣不去消受的。
我身邊的老友以逝去多人,難道,下一個,就會是在與我遠隔千裏的他嗎?
“到底怎麼了?”女婿不說話,我隻能追問,我的語氣可能有些嚴厲,聲音雖然還是和剛剛一般,但是語氣截然不同。
女婿被我這突如其來弄得一怔,表情實實在在的僵住了,不過轉瞬,這小子卻突然笑了起來,雖然他捂著嘴不想發出聲音,可我們兩得距離這麼近,我還是看到他早已經眯成一條縫的眼睛裏淌出來的那一滴淚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