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醉酒那日,我其實並沒有走錯房間。我的房間同敖沁雪挨得近,她從我的房裏跑出去,大家隻認得個大概的方向,見她哭得這樣淒淒戚戚,自然信她。
而後,我同我爹往來的書信不見了,我忘性大,自以為是上次打掃衛生時清理的,於是根本不會懷疑。
我幻出青鋒劍在手中慢慢擦拭,寒聲道:“去東海的路怎麼走?”
長老們將我攔住:“老族長仙去,四方部族都盯著雪穀,族長你此刻萬萬不可意氣用事啊!”
他們逼著我收劍,看著我道:“敖沁雪不能殺。”
【柒】
那幾乎是我人生中最艱難的一段歲月。
四方部族虎視眈眈許久,逮著空隙立刻趁虛而入。我劍傷未痊愈,帶著族人東征西戰,身上留下一道道的傷,幾次瀕死,時刻活在雪狼族將被滅族的恐懼之中。
有時深夜,我望著營帳上的圖騰發呆,忍不住想,白楚霽此刻在幹什麼呢?
他或許正和敖沁雪在一起,兩人一起吟詩作對,風花雪月。
真是好情趣!
我原本對敖沁雪的那點愧疚,隨著我爹娘的仙去煙消雲散。而恨意,就在那日複一日的征戰和苦苦支撐之中慢慢堆積了起來。
那段帶著無盡黑暗的歲月啊,即便是如今再憶起,我都忍不住戰栗。
阿季察覺有異,抓著我的手輕聲道:“阿姐,不要再想,那都已經過去了。”
我搖頭輕笑,是過去了,但有些東西過不去。
那段歲月之後,我族與我都元氣大傷,我傷到元神,整日拖著個行將就木的身體,不得已選中阿季,認為義弟,讓族長之位於他,自此卸下擔子一心等死,說不恨,那一定是騙人的。
“阿姐……”
阿季還想說什麼,但隨即被一聲突如其來的長吟打斷。
宴席上的眾人皆是一震,家仆跑上來道:“是蛟!浮於洲中的妖蛟破了封印出水了!”
……
其實不用他喊。我同阿季這一桌擺在靠水的觀景台,蛟龍浮出水麵,我一眼就見到了。
我對著阿季輕笑:“阿姐當年勇鬥凶蟒的颯爽英姿,你想不想看?”
說罷,我已手執青鋒劍飛身掠至水麵上。身後阿季驚慌失措喊了聲“阿姐”,我百忙之中還能抽個空回頭對著他嫣然一笑。
下一刻一個白色的身影快速掠到我的身畔,白楚霽提劍隔開了蛟龍的一個掃尾,沉聲道:“花寂,你這是在胡鬧!”
這倒真像是當年,我同白楚霽攜手共鬥巨蟒,那時是真真正正的並肩作戰,放心地把後背留給自己的戰友。
可惜這一次,我們雖然並肩作戰,卻同時在一個勁吵架。
我對著他白楚霽吼:“你管不著!”
白楚霽怒視我:“你回去。”
這真是太搞笑了!我忍不住冷笑起來:“白楚霽,你是站在什麼立場和我說這樣的話?即便當年我取了敖沁雪的龍骨,賠上我爹娘兩條人命也該還清了。當年我快要支撐不下去的時候,陪在我身邊的人也是阿季不是你。我不欠你什麼的,憑什麼要聽你的?”
白楚霽一愣,我趁機反手一掌打過去,冷笑:“與卿共戰麼?我一點也不想。”
那日最後,我同蛟龍一起跌入水中的時候,我很後悔。
為什麼我年輕的時候不好好學遊泳!
好吧,其實學了也沒用。
落水時,我望著岸上白楚霽麵如死灰,他血紅著一雙眼看著我,我莫名覺得痛快。
你傷心至斯,是不是也說明,你心中有情呢?
我這些年修為幾乎消耗殆盡,但是自毀元神,與蛟龍同歸於盡的勝算還是有的。
以我殘破的一個身體,換的酒宴上所有人的平安,其實還是很值得的。況且,那些人中,還有我喜歡的白楚霽。
原來這麼多年,那些恨意早已經慢慢淡去了。
【捌】
我醒來時,身體十分不適,沒有一種身輕如燕的自由感,反倒像是被什麼束縛住了。
我低頭看自己,然後——
“!”
我怎麼變成了一顆白菜!等等!這棵白菜還有點眼熟!
我沉思許久……我屮艸芔茻!這不是白楚霽送我的那盆巨醜的白菜麼?
為何我前世英明至斯,這一世竟然投身成了棵白菜,還長得那麼醜!
我心中羞憤,懨懨地耷拉下了白菜葉子,隻覺得生無可戀。
正在這個時候,門開了,白楚霽和阿季一前一後走進來。
阿季問道:“阿姐平日裏說的那個白菜,真的是孕育了碧伏珠的九荒至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