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以,選擇這麼做的中國軍人,幾乎都是流著淚在向日寇射擊,直到自己倒下,直到自己也變成工事的一部分。
戰場上的中國軍人,流著血流著淚在英勇作戰,望遠鏡裏的中國指揮官亦淚流滿麵。
戰至黃昏,已經達到了軍事委員會給出的阻敵時間期限,他已經可以選擇撤退而不用擔心違抗軍令。更何況,前方不斷戰損的將士,那可都是他湘省的子弟兵。率軍由長沙出發的時候,他可是向歡送的父老鄉親們承諾過,要把他們的父親、兒子和丈夫帶回家。
但現在,他已經失言了,最少有百分之六十的兵就倒在前沿陣地上,連進入野戰醫院的資格都沒有了。如果,他現在選擇撤退,除了在登陸作戰中損失頗大的日軍會咬牙切齒的銜尾急追或許會造成更大損失外,這名著名的湘軍將領則想的更遠。
在五十公裏外的鬆江,第4軍正在傾盡全力構築陣地,可是,他們要抵擋的是遠比他們麵對的還要多的多的日寇。是的,能下到灘塗上的日軍,最多不會超過兩個步兵聯隊,但鬆江麵對的,或許是。。。。。。
一個師團還是兩個師團,甚至是三個師團?一想到那個後果,湘軍將領的頭皮都不由有些發麻。無疑,川軍第4軍就算構築了比他這裏要完善的多的工事,但所遭遇的壓力,卻高得多。
而且,做為高級將領,他知道,鬆江守軍領的軍令是:在鬆江阻敵三日夜等待援軍抵達。或許,到了這個生死存亡的時候,軍令不軍令的已經不重要,無外乎就是從將軍到士兵把命都丟在陣地上,可鬆江對於已經開始大撤退的淞滬大軍之重要,完全超過了生命。
第4軍全軍覆滅不過萬餘人送命,但鬆江若失,則數十萬淞滬大軍極難有人逃得脫包圍圈。數十萬中華最精銳之師若喪,那在短時間內中國將很難再組織如此多的兵力阻擋日寇南下。
到那個時候,就算他帶著剩餘的將士回到家鄉,又能怎樣?家鄉已經被日寇鐵蹄踐踏,家已經不在,等待兒子丈夫父親的親人們又會身在何方?
咬著牙、紅著眼,將手槍拍在指揮部石桌上的湘軍將領命令前線:繼續阻敵至深夜1時,敢退者,殺!言退者,殺!作戰不力,丟失陣地者,殺!
“三殺令”令中國軍人在不可能的逆境中一次又一次頑強的守住陣地,他們用戰友之身壘成堡壘,他們用自己當成可以移動的炸藥包,渾身綁滿了手榴彈,躲藏在泥地裏,當日軍辛辛苦苦從大船上運下的坦克車蹣跚著開至戰場前沿,那些“活著”的炸藥包就會將坦克變成一坨冒著“熱氣”的廢鐵。
從日軍海軍的掠過灘塗低空對中國陣地用機腹機槍猛烈掃射的艦載機往下俯瞰,那中國陣地前沿一堆堆黑乎乎冒著“熱氣”的廢鐵就猶如一坨坨。。。。。。
那是,一位返回航母的日軍海軍艦載機中尉向他的艦長親口描述的,不過這一次,沒有海軍傳統式的對陸軍馬鹿們的嘲笑,唯有一臉的慎重。
中國人,很明顯沒有任何可擊毀裝甲的重武器,唯一有威脅的山炮也被在鄉野中不斷在上巡邏的同僚們壓製的極少向灘塗陣地發動攻擊了。
可是,擺在他視野裏被擊毀的裝甲車,最少也有二十多輛。
日本海軍中尉隻看到了結果,便感到了驚悚和慎重,但他並不知道,每一輛裝甲車被擊毀的背後,是超過十名甚至二十名中國軍人的戰歿。
日軍的步坦協作雖然很渣,但並不代表你就可以毫無顧忌的抱著炸藥包衝向坦克並將之送上。首先得有人吸引裝甲車的火力和隨行日軍步兵的注意,藏身於泥地裏的士兵才有機會和裝甲車同歸於盡。
日軍不擅夜戰,但並不是不敢夜戰,流血流痛了的日軍同樣打出了真火,不計血本打出的照明彈將中方陣地照成一片白地,戰鬥從黃昏一直延續到深夜。
一直到湘軍將領命令堅持到的淩晨,在趁著日軍舔舐傷口的時候,中方守軍收縮兵力,緩緩後撤,但留下的一個負責阻敵掩護主力撤退的步兵營,直到亮,也未見有人歸隊。
在二十多裏外等候的湘軍將領,一夜之間青絲變霜華。
哪裏來的什麼主力?一個步兵師,守衛陣地一日夜後,兩個半殘步兵團加在一起,也不過一個團的兵力。主力,都丟在了金山衛。
最後那個步兵營,雖無人能退回,但他們,又將日軍生生擋在灘塗上半夜。據有躲在海邊樹林裏的漁民們後來描述的,中方陣地的槍聲,一直到清晨,日寇數十架戰機和十幾艘艦艇艦炮悉數出擊,才徹底停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