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我的父親(1 / 2)

“齊婉欽!”

剛剛邁出教室門,欽聽見有人喚自己的名字,停下腳步,下意識地朝四周張望。

“潘驊,是你啊!”她微笑著迎向來人。

“我有話想對你說,接下來還有事嗎?”驊立在不遠處的走廊上,神色有些凝重的對欽道。

“不如……我們去附近的公園坐坐吧。”

“好!”

二人結伴來到街角的公園。葡萄架下的長凳上,欽和驊緊挨著坐下。

許久,也等不到驊開口,欽於是隨意道:“最近忙什麼呢?都沒見你來上補習班。”

“齊婉欽,我下學期不念了。”驊低著頭答非所問。

“為什麼?你成績這麼好!”欽驚訝地瞅著他。

“我父親……要接我去德國那邊和他一起生活。”驊依然沒有抬頭,緩緩吐著字,一如往常的清亮嗓音裏,卻攜著淡淡的憂怨。

彼此間不禁一陣緘默。

良久,欽才佯裝輕鬆的道:“那……那很好啊,我記得你以前就提過想去德國。”

“齊婉欽,你知道嗎,我是知青子女,父親他……有屬於自己的家庭……”驊慢慢抬起頭來,對上欽的雙眸,眼中盡是受傷的神色。頓了一頓,他又道:“這是個又長又嘮叨的故事,你如果有耐心……”

“其實,我等你給我講這個故事,已經等很久了。”欽不等驊說完,便打斷了他。錯開與驊對視的目光,她暮的側過臉去,雙眼凝視著正前方,用堅定的語氣回答道。

驊順著她的視線望去:眼前是一片沙地,上麵搭建了滑梯、蹺蹺板、轉椅等遊樂設施。因為年代太久,木架子上的油漆已盡數剝落,鐵欄杆呈現泛黃的繡色。幾個年幼的孩子由祖父母領著,在沙地裏玩耍,奔跑嬉笑,相互追逐,綿軟清澈的聲音在整個公園裏回響。夕陽的餘暉灑在沙地上,陳舊的遊樂設施上,孩子們的身上,泛著熠熠的光輝。

驊猝然間感到一種難以名狀的溫暖,如一雙輕柔的手正緊緊的將自己包圍,同一時間又撫上了心上那道隱隱的瘡疤,緩緩的將暖流自傷口處,輸送入那顆本已閉塞的心房,給了他某種莫名的勇氣。潤了潤嘴唇,他開始講述那個遙遠的故事:

我父親是老三屆的學生,□□的時候,被下放到雲南西雙版納傣家寨插隊落戶,在那裏結識了母親。初初被編派到寨子裏的時候,從小長在城市裏的他,因為無法習慣當地的生活和飲食,才熬了不到一年就病倒了。外公是寨子裏的鄉村醫生,早年喪妻,之後也不曾續弦,唯有母親一個獨女。常年來,父女二人相依為命,靠著外公那些微薄的診金維持著生計。父親病倒後,被寨子裏的人送去外公那邊醫治。平日裏外公出診,他便由母親照料著,直至康複。這之間其實不過半個多月時間,兩人四目相對,竟漸漸的生出了情愫。病愈後,父親搬回知青宿舍——寨子裏為插隊知青額外搭建的竹樓,私下裏仍時常與母親會麵。父親雖比不得當地的青年身體粗壯,能幹體力活,卻飽讀詩書,才情橫溢。身為醫生的外公是寨子裏僅有的幾個能讀會寫的人瑞,母親從小跟隨外公,也粗粗的識得一些字。對於父親的才學,母親總是懷著莫名的崇拜。二人的事外公已有所察覺,而他老人家也對這個城裏來的年輕人喜歡的緊,嘴上雖不說,心裏早就默許了。父親來到寨子裏的第二年夏天,與母親舉行了傣家的婚禮。後來,每當村子裏有人舉辦婚禮的時候,母親都會領著我去聽那悠揚的竹毖律韻。她說,這暮色中的樂聲,訴說的正是她與父親間的深厚情誼。

婚後第三個年頭,母親誕下我,給這個原本的三口之家平添了不少歡笑。1976年,□□粉碎,不久政府落實政策,知青回城的大潮席卷了整個農村。那段日子裏,父親變得心事重重,幽怨不已。他被擠在家庭和前途之間那條狹隘的夾縫中苟延殘喘,卻又無法向身邊的人透露一個字。母親看在眼裏,痛在心裏。那日黃昏,父親上完工回到家裏,母親端來水盆替他擦身,見到他肩上新添的扁擔壓痕,兩個膀上也紅紅的,被活脫脫曬掉了一層皮。母親顫抖著雙手,輕輕撫過父親傷痕累累的雙肩,而後哭倒在他懷中:“義彬,我們離婚!你……回城裏去吧!你本來就不屬於這裏,可以不用繼續受這罪的,你有你的報複,你那麼出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