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我的父親(2 / 2)

別讓我們母子二人絆住了你的腳步,那樣我會永遠都不安,會自責的。這些年的快樂日子,已經……夠我回憶一輩子了……”母親已泣不成聲。父親將嗚咽著的母親緊緊扣在懷中,含淚道:“等我,薇晴,等我!我定會回來找你的,一定要等我!

兩個月後,最後一班回城客運駛出了寨子。母親抱著剛滿周歲的我,癡癡站在村口,目送著卡車的遠去仍不願離開。一直待到夕陽落山,月亮爬上樹梢的時候。我隱約還記得母親曾對我過,卡車開出村子的那一刻,她隻覺得自己的心也被一起抽走了,剩下的不過是一具驅殼,一具沒有靈魂的驅殼。直到我因為饑餓而開始大哭,是那陣陣熬心的哭聲將她從自我封閉中喚醒,這才恍恍惚惚抱著我向家跑去。攀上竹樓,母親推開虛掩著的房門,外公獨坐在藤椅上,悶悶地抽著水煙鬥。見到母親推門進來,他兩撇花白的眉毛微曲,自口中輕呼出一縷煙,深深的歎了口氣道:“他這一去便是再也不會回來了!”一年後,外公病逝。原本就極為清苦的生活,自此顯得宜發艱難起來。外公的醫術按照祖上的規矩,是傳男不傳女的,母親本是婦道人家,而我又尚且年幼。寨子裏的女眷,大多出嫁後就不再出門幹活了。我們孤兒寡母的,沒有一技傍身,依靠母親替人織布、洗衣掙的那些微薄收入勉強度日。之後也曾有人上門提親,按著寨子裏的習慣,再嫁也並不是什麼稀罕事。然而母親都一一回絕了,他守著父親臨走前的承諾,仍是一心一意等他歸來。一年、兩年、三年、五年……

母親苦撐了整整10個年頭,我11歲那年,她終究還是敵不過長年累月的疲勞和辛酸,鬱鬱的走了。臨走前依舊念念不忘,甚至硬將我支去村口,瞧我那負心的父親可有回返。一個月後,寨子裏的人把我送到了鎮上的戶籍辦事處。當年凡是想要返城的知青,必然不能在當地有家眷,父親和母親一早便辦理了離婚手續。辦事處的工作人員人在無奈之下隻得從當年插隊落戶的人事檔案裏調出父親在S市的住址和聯係辦法。隻是事隔多年,不知還能否聯係得上。我已經無法再回到寨子裏頭,那兒沒有任何親人可以讓我投奔,如若再度失去和父親之間的聯係,我無法想象……

最終他們尋著登記表上那個舊地址找到了奶奶,她老人家一直守著老屋,未曾離開。次日,辦事處的人為我辦妥了車票,寨子裏的好心人又湊了點錢讓我帶在身上,收拾了簡單的行裝,我被送上了去往上海的列車。

4天後火車順利抵達上海。當時正趕上12月的天,風刮得整個露天車站塵土飛揚,從小生長在四季如春的西雙版納的我,也是在那天才第一次體會到嚴冬的滋味。下了火車,我迷茫的矗立在破舊的西站站台上,眼中帶著霧氣,吃力的找尋‘奶奶’的身影,熙熙攘攘的人群與我擦肩,冷風吹得我搖搖欲墜,冰涼刺骨的寒意,一絲絲直透進我的心底。直到站台邊上,一男一女像是夫妻,一左一右扶著身前慈眉善目的老人家,猝然間吸引了我的視線。我仍舊木然的站在站台上,老人卻已展開滿臉的笑,掙脫那對夫妻的攙扶,款款向我走近。她伸出一雙布滿了皺紋的糙手,緊緊握住我的,指甲掐得我雙手隱隱作痛,而我卻絲毫沒有想要掙紮的意思,就這般任她久久的握著。然後她開口,用蒼老的聲音柔柔說道:“叫我奶奶!”淚再也止不住,一滴一滴自眼角滾滾滑落,濺在了那顆被跌得支離破碎的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