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麥,西北麵海岸線。
早兩天下的雪已經凍成厚厚的冰坨子,偶有覓食的小動物落腳,稍不留神就要摔個四仰八叉。
雖然有太陽,但仍是冷到骨頭縫裏,一點兒也不暖和。
海邊高聳入雲端的光禿禿石柱林立,其中一根頂端,生活著兩隻鳥。
寒風呼嘯,像毫不留情的大耳刮子,刮得它倆毛發淩亂。
個頭稍大一點的鳥跺著腳站起身,抖抖翅膀,縱身一躍,飛下石柱。
它餓了。
石柱上光禿禿的,一丁點能吃的東西都沒有。
留在窩裏的那隻挪了挪屁股,肚子裏一連串地咕咕響,它低頭看一眼熱乎乎的蛋,縮著長脖子躲避寒風,認命地歎了一口氣。
一顆被擠到邊緣的蛋晃了晃,裏頭頭腳團在一起的小東西冷得打了個寒噤。
這是王德發。
第九十七世,生成一隻能飛抗凍的鳥中猛將——白頰黑雁,的蛋。
白頰黑雁鳥如其名,黑嘴黑脖黑腳杆,白臉白肚皮。
黑白混雜的大翅膀展開能有一米四,就連腳蹼也是黑得別具一格。
【嘎~嘎~嘎~】
黒雁媽媽沒事就愛喊兩嗓子,已經飛出去老遠的黒雁爸爸聽見了,翅膀揮動的頻率加快。
再多耽擱一陣兒,等到回家少不得要挨一頓叨叨——扁扁的嘴巴叨叨得可疼了,它甚至還會咬一小塊肉擰轉180°……
生存環境太過嚴峻,夫妻倆輪流孵蛋,輪流出去覓食填肚子。
蛋殼裏的王德發大半身子暖呼呼,小半貼著石頭的身子凍得直抖。
黒雁媽媽有事沒事就從黒雁爸爸背上拔毛,絨絨的,軟軟的,全塞在身下。
黒雁爸爸想反抗來著,聽見蛋滾動時在石頭上擱楞擱楞的脆響,又偃旗息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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拔吧拔吧,都是親生的,一切為了孩子……
西北風呼呼地吹,夫妻倆嘎嘎嘎徒勞地抗議了一陣,統統縮著脖子閉上眼……
王德發破開蛋殼那天,小雪轉陰。
黒雁媽媽這一胎生了五個蛋,個個都成活了,小崽兒靠著細細的脖子頂起大腦袋四處打量的樣子,醜萌醜萌。
王德發混在其中,學其他兄弟張著大嘴搖頭晃腦。
大家都挺友好,沒有想要推它下懸崖的狠心哥哥。
出生之前,隻有保持恒溫孵蛋這一個問題。
出生之後,五張嘴大大張著等吃等喝。
黒雁媽媽不為所動,腳丫子一劃拉,把五隻毛都沒幹的小崽兒攏在身下藏起來。
在蛋殼裏吸收到的營養,勉強還能維持到第二天。
黒雁爸爸萬事不操心,頭靠在媳婦背上呼呼大睡。
黒雁媽媽眼底情緒深深,如果它有眉毛,一定已經皺起來了……
王德發肚子嘰裏咕嚕,小小的身子被黒雁媽媽兩隻腳杆杆夾在中間,眼前一花,畫麵閃現在腦子裏——
鋪天蓋地的大雪,很美,很潔白,落在黒雁媽媽的眼睛上,冷得它一激靈;
一時高興,梗著脖子高聲唱歌,被受到驚擾的人類扔石頭,黒雁媽媽罵罵咧咧,恨愚蠢人類不懂欣賞它美妙的歌喉;
青草嫩芽真好吃啊,黒雁媽媽大搖大擺,吃完素又跳下水遊幾圈;
剛結婚那會兒,小夫妻倆蜜月遊,飛呀飛看到一大片農田,裏頭栽種的麥苗很是鮮嫩可口,假裝稻草人的農民手裏拿的彈弓一點兒準頭都沒有;
發現揣上蛋的那一刻,黒雁媽媽慌了,催促黒雁爸爸把家安起來,務必要安全,叫烏鴉和狐狸都爬不上去;
一場又一場的大雪,天地歸於寂靜,海岸掀起的大浪也算不得什麼了不得的動靜……
王德發小腦瓜蹭了蹭擠過來的兄弟,不情不願地睡過去。
一家七口,齊齊整整,都做了一晚上餓夢。
天蒙蒙亮,王德發被一陣響亮的腸鳴聲吵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