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不見,老婆子背駝了,臉上的褶子能夾死蚊子。
我伸出手,接過沉甸甸的大孫子,樂出了牙花子。
七十平的房子確實小,逼仄憋悶,屋頂上掛著的水晶吊燈亮瞎眼,壓得我透不過氣。
開門一眼望到頭的客廳,兩間不大的臥房,三人座的沙發,四人位的餐桌,滿屋子角角落落都堆疊著嬰兒用品……
老婆子憋了一肚子委屈,見著我就鼻頭一酸,眼淚鼻涕全下來了。
她習慣性地舉起手要擤,兒媳眼疾手快地遞了一張抽紙。
這是過去婆媳倆日夜相處一年有餘形成的默契。
反正說了她也不改,為了不讓自己更糟心,兒媳的條件反射已經養成了。
我捧著大孫子屁股的手忍不住緊了緊,壞了,老婆子這是被嫌棄了。
在老家,哪個犄角旮旯沒有她隨手甩出來的黃道道?!
抽紙多精貴,村口小賣部一包五塊錢。
我……我也是一樣的。
Ծ‸Ծ
在兒子家要注意,不能叫兒媳瞧不起。
【姐,別收拾了,先坐著休息吧!】
蘭子頭一回來京城弟弟家,從進門開始就渾身局促不安,幹脆起身到處收拾。
親媽仿佛看不到她的存在,倒是弟妹主動來招呼。
蘭子:香香軟軟的弟妹手指頭好漂亮,臉上也沒長斑,生了孩子也沒胖,真厲害!
【爸,逗逗的大名到底選好了沒有,這都要上戶口了……有件事我說了你可別罵我,出生證明上這小子就叫吳逗逗,你要是不滿意,上戶口的時候還可以改!】
【吳誌!你個臭小子!】
【哇——】
我氣得要罵,忘了懷裏還抱著肉乎乎的大孫子,把小家夥嚇著了。
這大嗓門兒,哦豁,我耳朵要聾了!
老婆子心疼地把逗逗抱過去哄,心肝兒肉地叫,叫得我起了一身雞皮。
吳誌縮著脖子,進屋裏翻箱倒櫃,找了一盒同事喜宴那天回的禮煙,一包價值一千一百塊。
他把煙塞我手裏,又勾勾指頭。
好小子,跟逗狗一樣,我是你老子!
下樓站在空曠處,天闊雲高。
【啊切!】
我打了個大大的噴嚏,險些站不穩。
一樓養了十幾盆花的老太太奇怪地打量了我一眼,又拿著剪刀哢嚓哢嚓把花骨朵剪下來,連枝帶葉插在花瓶裏。
我搖頭,不理解。
吳誌幫著我把煙點燃,憋了這一路,癮早就壓不住了。
我沉醉地吸了一口,嘖嘖,不夠勁,比不上黑茄子。
【吳誌啊,煙都飄到我屋裏來了,咳咳咳!】
我和兒子齊齊抬頭,哦,金絲邊眼鏡——是那一對退休金七八萬的老人家。
【京城管這麼寬?】
我小聲嘟噥,那老人家還沒我老呢,一個月八萬,一年就一百萬,那麼多錢怎麼花啊?
唉,我仇富了……
好酸!
屋子真的太小了,沙發也真的太硬了。
我躺在沙發上伸不直腿,輾轉反側半夜。
打地鋪的蘭子倒是睡得香,呼嚕震天響。
老婆子又被逗逗吵醒,遊魂似的在廚房衝泡奶粉。
逗逗咕唧咕唧喝奶的時候,很乖巧,很安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