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零二天以前,老橋發生了一件怪事。
大約是在十二點的時候,淩晨。我騎車抄近路回家,一頭鑽進了曲曲折折的胡同小巷子裏。因為忽然有聲音傳來,所以在轉入小巷的時候,回過頭看向後頭。
然後我看到兩點燭光在對著我閃,好像那天我在山裏看到的貓頭鷹一樣對著我笑。
當時冷戰了一下,連忙自語:“這是什麼?嘿,嘿。沒有什麼,就別人家的門燈而已,門燈而已。”
“對,門燈而已,哈哈。”
不知不覺加快了腳速,自行車鐵鏈擦著護蓋,發出蹭蹭的刺耳聲,遠遠的傳到遠處又遠遠地傳回來。
路過一家家裏還放著暗紅色燈光的小屋,小屋隱約傳來人語,人語有些細碎,細碎的讓我心碎,我於是不知不覺停下自行車。
自行車靠在一旁,心髒砰砰直跳。
我在幹什麼?
我也不知道。
我爬上牆邊的夜來香花壇,靠近窗戶,把眼睛貼近窗戶的一絲縫隙。
這小屋獨立在一眾房屋中。它周圍是棄置已久的空房,旁邊還有蛛網從中延伸出來粘在這小屋的簷角。因此我越軌的行為並不容易引起周圍居民的注意。
然而在我剛把眼湊近那一絲縫隙,暗紅色的燈光就突然熄滅了。
嚇得我趕忙蹲下身子,藏在茂密的夜來香叢中。醉人的花香撲撲入身,我四顧八盼,沒有其他動靜,才鬆下心。緩緩爬起,躲在花叢中看向那一絲縫隙。
忽然暗紅色在四周閃滅,扶在窗口的左手也是一閃一閃。然後燈光定住,屋內的景象送入我的眼。
我看到,一條黑影泛著深紅色的幽光衝我撞過來。我知道自己躲不過,忽然想了好多,想到那天看到梓萱去紋身鋪、看到阿嚴跟蹤安瀾、看到張勝在河裏掙紮......
最後想到那天夜裏在山上突然轉頭對著我笑的貓頭鷹,就聽到“碰”的一聲,黑影好像撞到木窗上,木窗震了一下,聲音在寂靜的老橋古街回蕩不休,久久不去,卻沒人出來。待聲音沉寂下去,就再沒動靜了。
我鬆了一口氣。渾身的冷汗被風一吹,霎時散去,換之而來的是深深的冷意。雞皮疙瘩隨之而起。
我轉頭看向龍脊河。龍脊河好像一隻沉睡的臥龍,看不到它身軀要留在何方,在沒有月光的夜裏它的鱗片黝黑,它深深的吐息是夜裏長長吹襲的風,吹動衣袂。
我的心中漸然平靜。小屋裏流出來的人語也漸然沉寂。
噠!暗紅色的光收了起來。我輕輕地跳下夜來香花壇,就當這是個美麗而又奇異的夢吧!
扶正自行車,我又一眼看向小屋,就打算遠離這個奇怪的地方。忽然從小屋另一邊的方向傳來細細的尖鳴,好像老鼠在瀕死時最後發出的淒厲的呼喚。
我汗毛乍起,尖鳴聲小了下去。想跨上自行車,卻發覺腳軟無力;要大聲呼救,卻仿佛被什麼東西塞住了口。
尖鳴聲終於消失,我獲得了一絲膽氣。膽氣驅使我回過頭去。回過頭去,卻沒有看到任何東西。
我長呼一口氣,連滾帶爬地爬上自行車,頭也不回,就此遠去。遠去時,隱約聽到貓叫的聲音,十分淒惻。
第二天醒來,已是十點。躺在床上,我無法入眠。直至三點,才被混亂磨眠。入睡時,做了個夢。夢醒時,鬧鍾響個不停。
在鏡中觀摩著自己。撫弄著紮手的胡茬。四周靜悄悄的,家人都出去了,不是上班就是上學。光線十分暗淡,在鏡子中是模模糊糊的投影。
我歎了一口氣,複又強自振奮,握拳自語:“我今天會更好!”然後一把拉開穿簾。
刷!陽光射進來,鋪滿了我的眼。
我不自覺眯眼,側過頭去。忽然看到一件紅色的連衣裙,吃了一驚。再閃眼時,已然不見。
然後電話鈴突然響起。叮鈴鈴的聲音好大聲,幾乎每個角落都不會聽不到它的叫喊,這讓我好生厭煩。我快步走去,抓起電話,湊到耳邊,壓低聲說:
“喂!”
“誰?”
“喂。我說,你是哪位?”我還是不自覺地放大聲。
然而沒有回答,什麼也沒有。
我“哢”地扣下電話,回過身去。
就又看到紅色連衣裙。
再然後,又沒有了。
接著我毫不猶豫撥下一個號碼。電話幾乎沒等就接了。那邊傳來一個甜美的女聲:
“這裏是不要怕安瀾心理輔療中心,請問有什麼需要幫助的嗎?”
“喂,我找安瀾。”
那邊明顯猶豫了,因為沉默。所以房間裏再度沒有聲息,安靜得可怕,我又想起昨夜,突然有些恐懼,仿佛要將我窒息。
聲音終於傳來,聽聲音和先前那人幾乎沒有兩樣。說:
“要找安瀾先生嗎?對不起,他現在在和患者溝通,恐怕沒時間過來。如果我記得沒錯,先生還沒有預約吧。要知道我們不要怕安瀾心理輔療中心可是國際知名的,每天都有外國政要大亨、明星名人飛來接受治療。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