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中間,北魏的孝文帝功勞最大。在鮮卑族裏他叫拓跋宏,隻活了三十三歲,是一個非常年輕的帝王。實際掌權後僅僅七八年,他便邁出了“漢化”的重要步伐。他要求鮮卑貴族不再說鮮卑語而說漢語,不再穿鮮卑服而穿漢服,而且力爭與漢族通婚,又把首都從山西平城,也就是雲岡石窟的所在地大同,遷到河南洛陽。
結果,北魏不僅在地理上逼近了隋唐時代的來臨,而且在血緣上也融入了隋唐王室。他們,因謙恭而參與了偉大。
既然可以汲取漢文化,當然也可以汲取印度文化、波斯文化、西域文化、中亞文化。以佛教為中心的印度文化中又包含著古希臘亞裏士多德的學生亞曆山大大帝東征所產生的犍陀羅文化。這樣一來,從北魏到隋唐,世界幾大文明都融合在一起了。雲岡石窟,就是這種融合的最早呈現。盛唐,就是這種融合的最高呈現。
這裏就出現了一個學術課題:如果僅僅憑著孔子、老子和諸子百家的思想精華,能不能直接造就盛唐的輝煌?有不少學者認為能夠,我卻認為不能。諸子百家雖然很好,但缺少一種馬背上的雄風,缺少“天蒼蒼,野茫茫”的空間氣象,同時,又缺少與世界上其他文明的交融。這一切,卻由孝文帝和北魏王朝補足了。看似最沒有文化底蘊的族群,完成了最宏偉的文化整合。
年輕的孝文帝死於公元五世紀的最後一年。他不知道,由於他的整合之功,中華文明已經避免了一次幾乎必然的滅亡。在遙遠的西方,與中華文明一樣偉大的羅馬文明也遇到了“北方蠻族”的反複侵擾,終於在公元五世紀七十年代,西羅馬帝國滅亡。由此,西方進入漫長而黑暗的中世紀。直到文藝複興,西方文明才重露曙光。
經過前後左右的反複對比,我對孝文帝評價很高。這些年我一直被河南省黃帝故鄉聘為“黃帝文化國際論壇”主席,我曾在演講中設想,如果設立一個“黃帝大獎”頒發給曆代為炎黃文明作出過最大貢獻的五六個人,我主張讓孝文帝入選。
高度評價孝文帝,也能使我們進一步蕩滌狹隘的民族主義思維。中華文化的偉大,是多元融會的結果,這中間,很多少數民族的傑出人士起到了至關重要的作用。我希望在這裏與諸位達成共識:不管在任何時候,都不要玩耍民族主義,更不要把民族主義推向極端。
在古代,文化融合,常常表現為“胡漢一家”,即“胡人漢化”“漢人胡化”。我想請你們今天回去後作一個準備,下次的課程一開始就要請大家舉出曆史上胡漢相融的點滴例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