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定主意周末溜號,不料老媽洞察先機,一步不肯放我離開,我隻得心裏不斷叫苦。
陳宇準時來了,手裏拎了大籃水果,身上穿得簇新。
我忍不住撲哧笑出來。
他嘿嘿幹笑,一頭竄進廚房去幫忙。
一頓飯吃得父母歡聲笑語,陳宇麵紅耳赤,唯我一人無限寂寞。
我望著坐在對麵的陳宇,心神恍惚,無數次地想--如果那裏坐的是江一念,如果是他,如果是他,如果是他......他會不會包餃子?他會稱呼我父母什麼?他會不會和父母一樣喚我小艾?老媽見了他,一定會說這孩子怎麼瘦成這樣,一定會拚命往他碗裏扔餃子。老爸講授英國文學,當和他有很多話題可以聊......
我想得心底刺痛,苦苦地笑,如果父母知道他的職業,怕不得揮笤帚趕他出去,不,是把我和他一起趕出去。
吃完飯後,父母很老套地趕我和陳宇去看電影。
我繼續苦笑,沒見過給自己女兒做媒這麼熱心的爹媽。
"你喜歡看什麼片子?"陳宇問。
我搖頭:"不想看。"
陳宇沉默地看著我,慢慢開口道:"席艾,我知道你心裏有一個人還沒有忘,可能一輩子都忘不了,但我不介意,我還是想請你給我機會。"
我轉開頭微笑--嗬,我實在並不在乎他是否介意。
他自悔失言,尷尬地道:"我不會說話,你不要誤會,我隻是,隻是......原來不知道你在圖書館工作,每天就看到一丫頭在那裏看書,特別認真的樣子,就,就很想帶你出去玩,很想照顧你。席艾,我真是這麼想。"
"謝謝你。"我輕聲道。
他難過地低下頭。
"謝謝你。"我不自覺地重複一遍--如今我回憶狼藉生活混亂整個人死氣沉沉,難得他還肯善待,我並非沒有感動。
"我並不希望你感激。"他悶悶地道。
我看著眼前人淳樸麵孔,心中蒼茫。
愛是恒久忍耐,生活何嚐不是。
誰不是掩著心底的血肉模糊做人?誰心裏沒有透骨見血的一道疤?
我誠何幸,自棄許久,上帝也不曾放棄我,他依然安排了人來對我好,如果我再一經沉溺過去,那注定孤獨終老--縱然我自己可以忍受,但年邁父母眼中擔足了心事的期望又當如何?
終於,我伸手握住他的手:"陳宇,請你給我多一點時間。"
他驚喜地抬頭,匆忙點頭:"好。"又傻傻加上一句:"我等你。"
我看他喜悅,隻覺酸楚歉疚。
江一念,我從來不願意想起你,因為我知道我會難過。我也從來不願意忘記你,因為那會更難過。
可是,時至今日,我隻想把關於你的一切鎖起來,妥善安置在我心底一個隱秘角落,一生永不遺忘,也一生永不想起。
陳宇是真的對我好。
每天桌上都見得著他買給我的早餐。
搬書放書的工作他已經全部接手去。
常常打電話過來隻是為了講一個剛看到的好笑的短信。
我喝可樂倒到了鞋子上,他自然地拿了紙巾俯身幫我擦幹淨。
夏小焰和小莫溜來圖書館偷偷從旁審視,看完後頻頻點頭:"雖然相貌樸實了點,但濃眉大眼的倒還一股正氣,不錯不錯。"
我隻得笑。
"隻要他對你好就成,誰的日子不是這麼過的,別想太多。"小莫推心置腹地道。
我點頭。
是,誰的日子不是這麼過,我與江一念分開已經兩個多月,可我依然好好活到現在。
人的一顆心,真是至脆弱又至堅韌的東西。
手機滴滴響,我接起來,是水草的電話。
"席,你還好?"水草的聲音有點奇怪。
"我挺好,怎麼?"我問。
"哦......那,沒什麼事。"水草性格豪爽,這次卻難得的欲言又止。
"你到底有什麼事要說?快招快招,是不是你要結婚了?"
"什麼結婚,難道你要結婚了?"水草大驚。
"也不是沒有可能。"我低聲道。
"啊......"水草頓住不言。
"水草水草,你到底要說什麼?"我心裏有不好的預感。
水草磨蹭猶疑許久方道:"我想了很久,覺得還是應該告訴你。江一念......他快要死了。"
我的手機咣當掉落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