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路燈突然滅掉的時候,我竟然沒有一絲慌亂。我憑著本能的直覺感受著他的存在。
我伸出手,對他說:“樹,我看不見,你能拉著我的手麼?”
他的手很快便撫上我的手,溫熱的,真實的觸感。
“林一,我要走了,明天就要走了。”
我一時間還沒來的及消化他的話。
“我被一堆夫婦領養,他們明天就來接我走。”他說,聲音有些顫抖。
有濕濕的東西落在我的手背上,燥熱的夏夜裏,居然那麼涼。
“那樣真好。”
他輕輕地抱住了我,我沒有推開他。我用手輕輕地拍他的背,“大男人哭什麼哭啊,丟不丟人。”
他停住抽泣,用略帶嘶啞的聲音問我:“你最喜歡那個城市”
“北京。”無意識地,這兩個字就這麼輕易說出了口。
“為什麼?”
我有說不出話了。總是這樣,想要傾訴,卻害怕別人窺探了內心最深處的秘密,和那些被可以掩蓋的傷口。
“因為...”我從他懷裏掙脫,憑感覺覆上她的臉,然後惡作劇的掐了掐他的臉蛋。“我愛北京□□,□□前太陽升...”我用陰陽怪調的聲音唱著,唱完還沒心沒肺的開始大笑。
“那好,我知道了。”那是我還不明白,他眼裏的,分明是滿滿的寵溺。
從那晚一直到現在,我都不是很明白那句“我知道了”是什麼意思。反正怎樣都不明白,不如不去想它。
開學的那天,孤兒院裏人聲鼎沸。我從來都不知道,原來有一些人,他們是那麼熱愛上學,那麼的渴望知識。
樹在前幾天離開了這座破敗的孤兒院。他的離開對於我,並沒有什麼特殊的定義。但我深知,有些東西是真的改變了。他走了,或許對我好的人最終都會一個個理我而去。
我站在門口,遠遠的我看見了他。他穿著白色的襯衫,一塵不染。最近幾天我總能看到他,他站在院長身邊,和她說著什麼。有時他的目光會掠過我,那麼冰冷的不到一絲溫度的目光,讓人有些心悸。冰冷得像黑夜一般的男人。
學校就在離孤兒院兩站的地方,我走出孤兒院,從他的黑色奔馳邊經過。我的腳開始不聽使喚,額上開始滲出薄汗,那些被埋藏的記憶如潮水一般向我湧來。我克製住自己不去想那場車禍,身體仿佛不是自己的,繼續向前走著。大約走了十幾分鍾,就在我感覺自己快要死掉的時候,我看到了一個十字路口。我聽見很多車子的聲音,轟隆隆的擊打著我的耳膜,我感覺我的耳膜脆弱的不堪一擊。它們從我身邊駛過,掀起一層灰塵,遮住了我的視線。
我仿佛看見它們穿過我的身體,但我沒有痛感。我站在馬路中間,無法動彈。父母被車撞飛的那個下午,空氣裏也到處充滿塵埃。他們的血流出來和灰塵混合在一起無從分辨。
我看見一輛車朝我駛來,於是我認命的閉上眼睛。
很長時間以後我睜開眼,那輛車停在理我不足半米的地方。車門被人憤怒地打開,一個穿西裝的男人嘴裏罵罵咧咧地下來,他罵了很久,但我聽不見他在說什麼,隻能看見他的嘴巴一張一合。興許隻不想讓我浪費他的時間,他停止叫囂,絕塵而去。
那時,我並不知道,有一個人一直在一旁默默地看著這一切,他的眼裏發出冰冷的光,和他的黑色奔馳一樣凜冽。
他緩緩地點了一支煙,掏出手機,撥出一串號碼。“我弟弟的病情怎麼樣了,羅醫生。”
“我花錢請你不是讓你吃白飯的!什麼叫植物人,我給你時間,不把他救醒,你就等著當植物人吧!”
手機啪的一聲掉在地上,閃著幽藍的光,是誰說過,金屬永遠比人堅強。
一支煙抽罷,再看窗外,她早已不見蹤影。
我在班主任冰冷的注視下泰然自若的走進教室。所有的人都來齊了,都用帶著猜疑的眼神望著我。
我掃視整個教室,目光停留在最後一排唯一的空位上。
“同學,開學第一天就遲到,你叫什麼名字?”
“老師你是在叫我嗎?”我回頭,對上班主任憤怒的眼神。“我叫林一。”
“第一次就算了。下不為例。”
我徑直走到座位上,陌生的環境壓抑的我透不過起來。我隨手翻著課桌上一摞暫新的課本,新鮮的油墨味讓我的壓抑短暫找到了一個出口。
“你看起來好小,你今年多大?”前座的一個女生回頭對我禮貌的笑。
“11。”我麵無表情地回答。
不過她似乎並不在意我的冷漠。她驚訝地捂起嘴說:“天啦,你居然小我兩歲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