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對我好極,或許應該說是一種寵愛。我開始覺得自己像是他寶貝的一隻名貴的貓,有時候真的這樣覺得。他撫摸我的頭發時,我已經開始順從地眯起眼睛。
他的生活和我一樣,和別人沒有過多交集,也許,我們注定聯係在一起,互相牽絆。
他有很多女人,但我從沒見過他帶誰回家過夜。一個星期他有兩天晚上是不在家的,這似乎成了他的某種習慣。那兩天他通常是在淩晨回來,他幾乎不會自己的房間,每次都是在我房間的浴室裏衝過澡後就擠上我的大床。
那個時候我能聞到他身上的沐浴露的味道。和我身上一樣的味道。
星期一學校的升旗儀式上,我又看見了樹。他站在主席台上,漂亮的臉蛋籠罩著一層深秋的薄霧。
“親愛的老師們,同學們,我是初一一班的蘇杭,今天我代表全體同學作國旗下的講話...”
他不是樹,他是蘇杭。我看著他,覺得他陌生而遙遠。她是手所有人矚目的優等生,是所有人目光的焦點,而我,隻是陽光打在地上的一抹暗影。他已經不是樹,而我依然是林一。
毫無預兆地,他的目光緊鎖在我的身上,那一瞬間,我看見他露出欣喜的表情。
升旗儀式結束後,我隨著湧動的人群回到了教室。坐在窗戶邊的位置上,抬起頭能看見對麵教學樓頂的天空,一群飛鳥匆忙的掠過,不留痕跡。
蘇杭在放學鈴聲響起的時候出現在窗外的走廊上。幾個月沒見,他的個頭竄了不少,臉部的輪廓越發清晰,我經過他身邊的時候,他激動的叫起來,“真的是你!林一...”
“對,我是林一,可你不是樹。”
他有些黯然,“可那並不代表什麼。”
“蘇杭,我們都已經有了新的生活,過去的事情我想忘掉,我們都忘掉,不好麼?”
我指著對麵的樓頂,“剛剛那裏有一群飛鳥,可是它們飛走了,什麼也沒留下。”
我鑽進了張宥的車,自那以後,他每天都親自接送我。我從車窗望見,他還在原地。
我知道我是在逃避,我和他是不一樣的人,即使有相同的境遇,但終究是不一樣的。我用手背去擦眼睛,擦下一層透明的液體。
張宥很忙,他一天至少有十二個小時是在工作,我在學校的時候,他在公司工作,我在家的時候,他在家裏工作。他在工作的時候,仿佛任何事情都幹擾不到他,無論我把電視開得多麼大聲,或是發出多大的動靜,他都可以裝作沒有聽見,然後專心於他的工作。
這一點令我相當佩服。
我十二歲的那年,他開始沒完沒了的抽煙。我曾經看見他站在書房的窗前不停地抽煙,煙蒂落了一地。
當然,他並不知道。
十三歲的時候,開始有男生寫信給我。我將那些信放進一個很大的信封,用打火機點燃。
當然,這他也不知道。
我亦不知道他的很多事,就像,不知道他何時沉溺於抽煙,不知道他為什麼會收留我,不懂他時而冷漠卻掩蓋不了的寵愛。
於是這些不知道在心裏擱置太久,開始有了陳舊的味道。
十四歲的夏天,我初中畢業。我應邀參加年級組織的畢業晚會。我沒有想到自己會被邀請,正如我從未真正融入過我身處的這個世界般。
我跟張宥說我晚上出去時,他挺錯愕地看著我,終究點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