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份的時候,張宥終於來看我。他裏麵穿一件白色相間的針織衫,外麵是一件灰色的風衣。他靠在他的黑色奔馳上,很安靜的抽一支煙。他的身後是一棵被秋風染紅的楓樹,火紅的顏色,有些刺痛我的眼睛。
看見我,他掐滅手中的煙,向我走來。彌若小聲地在我耳旁說,從實招來。
我想,她是感覺到了我手心黏稠的汗液和我瞬間僵硬的身體。
“你好,我是張宥。”他向彌若打招呼,他一貫如此紳士,對女人,他從不吝嗇他的溫柔。
“我是彌若。”彌若露出和煦的笑容,對男人,她一貫善於偽裝。
我知道,我在劫難逃。
他溫柔的聲音響在我耳邊,他說,“小柒,跟我回去。”
我笑,單純而無辜,“先生,你認錯人了,我叫林一,不叫小柒。”
彌若不合時宜地插嘴,“原來他也叫你小七?”
我看著彌若說,“我是小七,不是小柒。”然後我用沒有焦距的眼睛看向他。
不管她聽不聽得懂,我想他能聽懂。
張宥的眼睛瞬間變得深沉,他把我拽著丟進車子,絕塵而去。
他一路上他都沒說一句話。他的眼睛像丟進了黑墨水裏的玻璃珠,濃稠的黑,讓我有點害怕。
我被他拽著上了樓,被丟到他的床上。我的頭不小心撞到了床頭櫃,痛的我悶哼一聲。
他不予理會,我的雙手被他抓住固定在頭頂上方。我怒視著他的眼睛。我想,此時我的眼睛肯定紅的快要溢出血來。
他說,“你是不是很恨我?”
我很怕看見這樣的他。怕他用這樣的口氣和我說話。我寧願他用冰冷的聲音說,你以為你是誰?也不要看到他此時仿若悲戚的模樣。
我別過頭,不去看他的眼睛。
他把臉埋在我的頸上,慢慢地啃咬我的皮膚,我動彈不得,隻能任他一點點撕裂我的身,我的心。
我醒來的時候,身上已經換了一件幹淨的睡衣。我走到鏡子前,看著頭發淩亂的自己,頸處的紅痕是他在我身體上烙下的印記,還帶著一絲灼痛。身體仿佛不是自己的,像被撕裂後重新拚湊過。
我抱緊身體,覺得好冷。
這裏讓我陌生。我幾乎是衝出房門跑進自己的房間。
推開門的那一刹那,像做夢一樣。房間的四周全是白色的熒幕,上麵全是我的照片,是我自己都不知道的。我從未照過照片,六年前是,現在亦是。
照片上的女孩幾乎都是一個表情,平靜的像刮不起一絲風的海麵。
十一歲的我,綠色的裙子,破舊的玻璃窗。
十二歲,人工湖,還有落滿一地的梧桐葉。
十三歲,男生刻意的示好,粉藍色的信封。轉身,扔進垃圾桶。
十四歲,樓梯,和落了一地的巧克力包裝紙。
十五歲,教學樓頂樓的天台,我坐在欄杆上看天邊飛過的一群飛鳥。
十六歲,窗外的陽光灑在我的床頭,落在我的臉上。
十七歲,路過,我端著一杯叫做‘煉獄’的酒,失神的看著酒杯裏的‘火焰’。
……
它們在屏幕上反複地放映,我走到屏幕麵前,用手撫摸女孩那漸漸褪去稚嫩的臉。
“生日快樂。小柒。”
我感覺有一雙手從我身後摟住了我的腰。張宥把下巴擱在我的肩膀上,在我的耳邊說,生日快樂。
“你過得好不好?”
“好,沒有你,我一切都好。”我感到他的身體明顯的僵硬,然後我輕輕我鬆開他的懷抱。
淩岸的出現,如同兩年前的那個盟約,都成了彌若無法躲避的致命傷。就算是兩年後的現在,依然充斥著淋漓的觸目驚心的鮮血。
酒吧的走道裏,彌若靠在灰色的牆上,及腰的長發擋住了半邊臉。
“彌若,我說過,我不會主動尋找你,不會可以出現在你麵前,可是我們還是遇見了,你可以一直裝作不認識我,但我不想就這樣放你走。”淩岸的眸子逐漸深邃,黑色在他的瞳孔裏像墨汁一樣渲染開來。他伸出手放在彌若的眉心。“再見到你,為什麼隻看得見你的憂傷?”他試圖撫平她僵硬地表情,指尖的溫熱隨即落在她眉上,眼上,鼻上,唇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