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格麗德想起了特倫斯子爵。
那個老男人戴著純白的手套,從特倫斯城堡的密室裏小心翼翼地取出被細心放置在紅色天鵝絨上的貓眼石。
他帶著無邊的恐懼和狂熱的眼神像是此時此刻一個人走在飄搖不定的鋼絲鎖上,隱約可見的前方是最美麗的天堂,然而一步踏空卻會永墜地獄不得超生。
“看啊,英格麗德,看啊,它多麼美麗。”
老男人嘴角的笑有些神經質,這讓他蒼老鬆弛的臉看上去像是一塊摔在地上扭曲變形了的奶油蛋糕。
“它才是我們特倫斯家族的家傳之寶,親愛的英格麗德,你是多麼的幸運可以看到它,它美過世界上的任何寶石,哦不,該死的,我如何能夠將它和那些該死的石頭作比。”
英格麗德看著特倫斯子爵想要親吻那顆看似尋常的貓眼石,卻又猛地一頓,然後突然轉過頭,死死盯著她,眼珠隱隱發紅,像是一頭發狂的野獸,而他口中吐露出的情話卻如同一個甜蜜而誘人的陷阱:
“親愛的英格麗德,我的愛,你為什麼不過來,你應該靠近一些,你不想更清楚地看一看特倫斯家族的瑰寶嗎?”
不,事實上我看得足夠清楚了。
英格麗德莫名覺得手腳發冷。
琥珀色的貓眼石在密室的燈光下發出蜜糖一樣甜潤的光弧,像是貓豎起的冷酷瞳孔,直直地盯著你,帶著最高傲入骨的輕蔑。
特倫斯子爵仿佛為了那顆貓眼石已經瘋魔,他開始對著他年輕貌美以及貪婪不足的情人訴說著家族的光輝曆史以及那些族人都不一定清楚的秘密。
“你還記得左側的那條長廊嗎?我親愛的英格麗德,特倫斯城堡的禁忌之廊,陰暗的永不見日光的走廊,掛滿了腐朽的藝術品和動物標本——”
“哈,還有掛在走廊盡頭的那座耶穌受難像——來自天國的救世主啊,哈哈,沒有人知道他的身後是特倫斯家族的救世主——它沉睡了足夠久了,它可以醒來了,特倫斯家族需要它,我需要它!”
英格麗德作為特倫斯子爵的枕邊人,她是了解這個老男人的。
矜貴的老紳士的表象之下是對於歲月逝去的無盡恐慌,對於年輕肉體的迷戀不過是對自身日漸腐朽的身體的恐懼下的無力掙紮。
這是個遠比英格麗德貪婪得多的人,因為他所期望得到的,是時間。
貪婪使其瘋狂。
英格麗德一直認為特倫斯子爵在某種意義上來說就已經是一個瘋子了——雖然她以前的確沒有見過他發瘋的樣子——但是那天她終於見識到了。
特倫斯子爵手裏的拐杖狠狠砸向走廊盡頭的耶穌像,手杖的尖頭劃破了耶穌的頸部,救世主的頭和身體完美分離,頭部摔在地上,五官盡碎。
“去移開他,英格麗德。”
好像是有不盡的嫌惡,特倫斯子爵甚至沒有看耶穌像第二眼。
永不見天日的走廊盡頭,耶穌像的背後,特倫斯城堡的牆壁裏,幹枯的貓屍姿態端莊。
英格麗德覺得她有種錯覺,在那一刹那,她聽到了憤怒扭曲的靈魂的冷笑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