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58年,在中央統戰部,開年的頭一件事,大概就是會同中組部、中宣部等有關部門,在知名的民主人士中,選擇了96名右派分子作為典型,擬出對他們的處理意見,並報中央轉發各地參考。
加上十幾天前結束的第九次全國統戰工作會議確定的歸中央處理的著名民主人士的右派分子,已經達到了200多人,其中除三位政府部長章伯鈞、羅隆基、章乃器外,還有民革中央副主席龍雲、農工民主黨中央副主席黃琪祥、民進中央副主席林漢達、九三學社中央主任委員許德珩、中國致公黨主席陳其尤、台灣民主自治同盟主席謝雪紅等人。在這200多人裏,絕大多數被撤職、降職、開除公職,直至送勞動教養或實行監督勞動,隻有個別人免於處分。
這年的1月13日至26日,中國各民主黨派連著召開會議,像抖去身上的虱子一樣,紛紛撤去了被定為右派分子的領導者的職務。以民盟為例,5個副主席裏,被撤職的有2名。中央常委裏被撤職的幾乎達到了一半。在中央委員裏,這個數字則占了三分之一以上。在全國,隻有2萬多人的民盟,卻有5000餘人因劃為右派而遭致各種處分。
31日,全國人大常委會在國務院關於撤消章伯鈞的交通部部長、羅隆基的森林工業部部長、章乃器的糧食部部長職務的決定上,蓋上了自己神聖的大印。
作為政治家,即便在舊中國的政治風浪裏也表現得遊刃有餘的章伯鈞、羅隆基,從此消失在新中國的政治旋渦裏。除去保留了全國政協委員這一空職外,兩人所有的職務均被免去,開始了漫長而又鬱悶的家居生活。章伯鈞由行政三級降為七級,按這級別,仍有小汽車配備,仍住原來的住房。羅隆基因為態度不好,工資由四級降為九級,小汽車沒有了,但仍住乃茲府胡同。
像一掛受了潮的爆竹,兩人再也不爭吵了,彼此臉上掛出的都是無可奈何、愴然的苦笑。因為難以排泄的孤獨感,還有無稽之談的“章羅聯盟”,雙方都有了某種惺惺惜惺惺之意,當羅隆基多年的老友趙君邁作為全國政協的聯絡人,登門邀集他們和其他幾位老友,輪流作東聚餐時,兩人都答應了下來。
此後在和平賓館,或是四川飯店,兩人常常見麵。餐桌上,話題似秋菊般恬淡、舒展,從天氣變化到詩畫古玩,從舊時野史到朋輩逸聞……一頓飯兩、三個鍾頭吃下來,時光便如流水一樣在五指間汩汩地逝去。話題又有著工兵般的警惕,政治恍若一道倒了他們胃口的菜,即便執拗脾氣難改、仍自比屈死的屈原的羅隆基,也不會將話題的筷子伸向這盤菜。
在撤職前夕的1月28日,周恩來總理召來章乃器,在西花廳談了一次話。對於後者,周恩來不可謂相知不深,作為當年深受共產黨人稱道的“七君子”之一,抗戰時期章乃器去安徽主持該省財政,正是接受了周恩來關於協助在此活動的新四軍的囑托;建國以後,他在擔任糧食部部長期間,工作勇於負責,多有建樹,除毛澤東多次稱讚糧食部是“後來居上”,周恩來也組織了國務院各部門負責人聽取他介紹糧食部的管理經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