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1 / 1)

如果說在1957年以前,運動隻在有限的階層、局部的領域進行,對絕大多數的人來說,還隻是遠方的一陣悶雷、一片烏雲,人們尚不能像吉普賽人那樣,能從咖啡杯中的積澱物裏讀出某種預言似地讀出運動的含義;

那麼從1957年開始,運動便像巨大的冰山一樣,一塊塊隆隆地浮出了水麵,從而使我們的民族和幾代知識分子的現實與前景,在受到深刻地戰栗之後,並愈來愈感到徹骨的寒意;

如果說在1957年以前,老少有禮,進退有儀,世風典雅,民情醇厚,人們以誠實的工作、學習和生活去開創自己美好的未來。共和國列車靠著爐膛邊揮灑的理想與創造的光芒,汽笛裏鳴響的鐵錘與鐮刀的交響,在世界的瞳仁裏前進得並不緩慢;

那麼從1957年開始,運動便頻繁得像原子彈那盤踞高空的厚重、灼熱的蘑菇雲,以越來越大的麵積,蒸發掉人們品格中那些傳統的寶貴養分,道德不久淪為孤城,城頭上雖也有永不撤退的戰士,可的確鳳毛麟角,即使是學貫孔孟又沐歐風美雨的某些文化巨擘也在倉惶出逃……

運動以貪婪的血舌,篡改著我們社會生活的辭典,並以一種不可理喻、頗似邪教的強大力量,在一場史無前例的浩劫中,將我們的國家推到了瀕臨崩潰的邊緣。

鄧小平在八十年代中期多次指出——

1957年後,“左”的思想開始抬頭,逐漸占了上風;——(《政治上發展民主,經濟上實行改革》)

1957年開始有一些問題了,問題出在一個“左”字上;(《改革是中國發展生產力的必由之路》)

從1957年開始,我們的主要錯誤是“左”,“文化大革命”是極“左”。——(《改革的步子要加快》)

1957,是曆史,像一個去哪裏貪杯的獄卒而不小心放出來的魔鬼;

還是在曆史的禪機裏,早已確定的一道不管你怎樣虔誠也無法繞過的苦難的門坎?

1957,所反映的僅僅是一部中國知識分子史、一部中國民主黨派史的重要章節;

亦或還是一部我們民族的文明進程史中,一個重大得今天我們還必須去鼎力完成的課題?

為此,接下來,後人們的目光必然要投向1958年。

如同我們愧對1957年一樣;我們也愧對1958年。

關於它們,直到今天,在出版事業花團錦簇空前繁榮的國內,也依然未見一部正史。

我隻能在歲月的河床裏挖掘出一些殘簡,它們顯然色塊斑剝,線條粗獷,少了理性一氣嗬成的明徹,意象如鏤似刻的細膩;有的還像電影裏的蒙太奇鏡頭,似乎與1958若即若離,離1958忽近忽遠。但它們鋪陳一體,卻能在曆史迤邐而又風煙迷漫的長廊裏,凸現出我眼裏的1958,一個大約能屬於中國知識分子的1958,一個從何而來又將走去何處的195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