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節 勝機(3 / 3)

9月23日,南昌市工人武裝指揮部成立,這是程世清在全國獨具特色的創舉。

南昌工人武裝指揮部,簡稱“工武部”。在下麵各區都有分部,整個“工武部”有幾千條槍。總指揮叫蔡鬆齡,原是江西造紙廠工人造反組織負責人。“工武”戰士們頭戴八角帽,身穿藍工作服,腳踏解放鞋,手捧紅寶書,握著衝鋒槍,或是扛起上了刺刀的半自動步槍,行進在街上威風凜凜,讓一切階級敵人聞風先逃,嚇得三魂掉了兩魂,又讓自己還拽著父母妻兒一塊兒進了紅色保險箱。當許多找彈藥“炮打”別人,或者在被“炮打”的火網中得以逃脫的官員們都在絞盡腦汁,想繃一身軍裝在身上,在連街上的小流氓們最熱衷於打劫的也不過是區區一頂軍帽的日子,能夠加入“工武部”,當然是當時南昌許多工廠裏年輕人的夢想……

10月7日,“喇叭裏反複播放‘特大喜訊’,毛主席表揚江西的工作搞得好。到外麵一看,到處刷上了大標語,還散發傳單:特大喜訊:吳法憲同誌給省革籌小組來電:偉大領袖毛主席視察五個省和一個市回到北京後,在中央的一次會議上,傳達江西問題時,說江西搞得很好,應該表揚。吳法憲同誌向省革籌小組表示熱烈祝賀!”(《支左日記》)

11月15日,省革命委員會籌備組和省“大聯籌”聯合召開會議。主旨是搞好革命大聯合,為省革委會的成立作好思想、組織準備。會議由萬裏浪主持。

程世清首先說:6011部隊剛來江西時,我們出門不敢坐汽車,飛機還要飛高一點,要不然子彈可能打過來……公路、鐵路、水路也不通。江西造反派和紅衛兵經曆了多次屠殺圍攻,很多同誌犧牲了……我們聽了非常難過。6011部隊原準備用槍炮幹它半年,哪知一個月就轉變了,在8月中旬至9月中旬,全省保守勢力由動搖到全部瓦解,造反派由政治上的優勢發展到組織上的優勢,以省“大聯籌”為代表的無產階級革命派,很快控製了全省局麵,毛主席的聲音迅速傳播到廣大人民群眾之中,毛主席的革命路線取得了決定性的勝利。現在江西形勢大好,而且亂得最厲害的地方現在最好,如撫州、贛州。這充分顯示了毛澤東思想的威力,無產階級革命派的威力……

說到這裏,程政委很是激動,不禁跳起來呼口號:“戰無不勝的毛澤東思想萬歲!”“向無產階級革命派學習!致敬!”……

程世清顯然是個感情豐富的人,也是在一次作報告時,他澎湃地喊出了老紅衛兵式的口號:我們一定要將馬列主義、毛澤東思想的偉大紅旗捅到華盛頓,插到莫斯科,插到台灣,插遍全世界!

頓時,與會者們熱烈地呼應起來:“戰無不勝的毛澤東思想萬歲!”“向解放軍學習,致敬!”“向程政委學習,致敬!”……

這景象有些像炮打“阿莢樂爾號”巡洋艦的前夜的斯莫爾尼宮,被普通的工人、農民,還有士兵們圍得水泄不通。他們在列寧閃電般鮮亮的目光與他閃電般激越的手勢裏,熱烈地翹首著一個新生的政權在天亮後誕生!

12月30日,中共中央以中發(68)1號文件,批複了江西省革命委員會的組成。

中央同意省革命委員會擬由149名委員組成,其中工人代表39名,占百分之二十六,貧下中農代表20名,占百分之十三,軍隊代表20名,占百分之十三,紅衛兵代表30名,占百分之二十一,革命領導幹部代表23名,占百分之十五,其他係統的革命造反派代表十名,占百分之七……

中央同意在委員中指定程世清、楊棟梁、劉瑞森、文道宏、陳昌奉、黃先、劉瑞森、郭光洲、丁士采(福州軍區步兵學校政委)、於厚德(121師政委)、於德馨(南昌市革命委員會籌備小組組長)等,及萬裏浪、蔡鬆齡、塗烈(工人,省“大聯籌”常委,江西拖拉機廠革委會主任)、陳全生(江西師範學院井岡山紅衛兵負責人,省“大聯籌”常委)、周升炬(江西省團校學生,省大中學校紅衛兵司令部負責人)、蔡方根(江西工學院學生,省大中學校紅衛兵司令部負責人)、張行陽(南昌二中學生,南昌中學紅衛兵負責人)等,共二十六人為省革命委員會常委,主持日常工作。

1968年1月5日,江西省革命委員會正式成立,程世清任主任。

1月16日,成立江西省革命委員會黨的核心小組,程世清任組長。

5日,在一份代表二千二百萬井岡山兒女給中央的致敬電裏,至今能讓世人留下印象的大約隻是兩句話:“井岡山道路通天下,毛澤東思想照全球!”當年,這鮮紅的十四個字,以巨大的麵積與體重,聳立在井岡山葳蕤的主峰上,表達了一個頭角崢嶸、血脈賁張的中國要行走於世界的形象。

當日在南昌舉行了盛大的遊行。149名省革命委員會委員,作為第一方陣走在隊伍的前麵。作為南昌七中紅衛兵代表的東澄宇(筆者注:原名章榮達,與當年許多青年一樣,為了表示跟著偉大領袖幹一輩子革命的決心,或為著表達與“反動”家庭決裂的立場,如秋風中疾落的黃葉,他們紛紛改去名字,這是“文革”初期的又一社會時尚)也是省革命委員會委員。他走在這個方陣中的第三排,他注意到,程政委走在第一排,楊司令員走在第二排。

省革委(原省委)的後門就是七中。程政委赴贛不久就來七中看了,程當時緊緊地握著東澄宇的手,那雙手又大又軟又暖和,這名高二的學生有冬日裏全身靠近一個爐膛的感覺。現在這感覺更加強烈,似乎不但是自己,連程政委、楊司令員,和這一百多位委員都投進了一個大爐膛裏,而後澆注成統一的臂膀,統一的步伐,統一的節律,以巴黎公社的陣營,向著一個無限壯麗無限美好的目標前進……

“文革”史,其實就是一部吊詭史。

那十年中如果多少事情、事件不吊詭,那“文革”就不是發生在中國。

東澄宇不會想到,僅僅過了四個月,他便成了新生紅色政權的階下之囚。

遊行隊伍中意氣風發的造反派們也難料到,隨著省革委會的成立,建國後政治天空上如UFO一樣罕見的一個口號“造反有理”,連同他們的一場精神盛宴即將結束。

所謂的“新生的紅色政權”即“革命委員會”權力機構的建立,在中國意味著兩件事的發生:一是自1949年建國以來直至1966年底,始終處於掌權地位的大批省級及省以下的“老幹部”們,被剝奪了他們手中的權力。二、軍人在中國政治舞台上的權力達到了高峰。在各省、市、自治區的“革委會”中,軍人不但起主導作用,“革委會”的第一把手也基本都是由軍人擔任。如江西省的程世清、湖南省的卜占亞、湖北省的曾思玉、劉豐、浙江省的南萍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