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節 拿捏(2 / 2)

1968年冬天,程世清下令炸掉歲浮棋歲坳的牌樓,上麵有1962年3月朱德上井岡山時的題詞:“天下第一山”。炸毀的還有“黃洋界保衛戰勝利紀念碑”,這十一個字,也是1965年春天派人專程去北京請朱老總題寫的。

與此同時,山上、山下發動幹部、群眾進行“獻忠”勞動。在林彪上山前的八個月裏,整個井岡山成了一塊揮汗成幕的大工地,開山聲,引擎聲,攪拌機聲,敲石子聲,不絕於耳,通宵達旦……

茨坪紀念館大門兩邊改裝成火炬燈。黃洋界上立起了高達二十餘米的火炬亭,亭頂有一個耗資數萬元的大火炬,外殼是紅色有機玻璃,內以鋼片支撐,下麵是一個六角亭。南山山頭也被削平,修整為有幾個籃球場麵積大的航船形狀,船頭位置,準備建一座毛澤東與林彪並肩屹立的巨型雕塑(此計劃在“九·一三事件”後作罷),以寓意“大海航行靠舵手”;四角,建了四個火炬亭,周圍的欄杆花紋也由無數的小火炬組成。它們與其他地方的火炬一起,形成了井岡山上的一片觸天火海,象征著“星星之火,可以燎原”,而“槍杆子裏麵出政權”是革命人民最大的真理。

1969年9月,林彪偕同葉群、吳法憲、林立果等人來到井岡山。

在茨坪,費去半個小時參觀完紀念館後,林彪對程世清說:“這個館裏的陳列是全國第一流的。”

來到黃洋界上,林彪先在火炬亭外麵徜徉良久,又在裏麵仔細地看了一遍,仿佛在追憶著往日的烽火硝煙。他一連說著“好,好,好!”不知是舊地生情,還是稱道這個造形別致的建築物。

當林彪走進火炬亭的休息室,程世清忙趨身上前,躬身說:“請林副主席為黃洋界題字。”

林彪頷首而笑,走到早已鋪好宣紙的桌前,提筆寫下了“黃洋界”三個字。

這時,葉群在亭子外照完相,走了進來。程世清不失時機地說:“林副主席題了字,請葉主任也題個詞。”

葉群一聽,眉開眼笑,吩咐工作人員拿來一本《毛澤東詩詞》翻了翻,想了一下,提筆抄了半闕《西江月·井岡山》:“早已森嚴壁壘,更加眾誌成城。黃洋界上炮聲隆,報道敵軍宵遁。”

此時,將屬於自己的一首詩,開始在林彪心頭湧動:

四十年前故地,

萬千往事湧懷;

無數先烈沒蒿萊

林彪一行下井岡山不久,黃洋界上樹起了新的紀念碑,正麵即是林彪題寫的“黃洋界”三字。背麵則是葉群書寫的半闕《西江月·井岡山》。

從此,坊間又有議論:“林彪偷了朱德的扁擔,又偷了黃洋界。”

對於坊間的傳說、議論,十有八九,程世清聽不到,即使聽到了,也不一定會引起他的警覺。

他此前的命運軌跡,有兩處與林彪的名字聯係在一起,但他還沒有資格說自己出自於林總的麾下,他在林總的心裏也不是一個可以記得住的人物。“文革”乍起,風雲際會,他搖身於一方諸侯,才使得林彪有可能正眼瞧他。無疑,他盼林彪看他的視線越來越熱,自然他會想到由此帶來的巨大好處——在自己身上打下“四野”的金印,這在講究“出身”的軍隊係統裏,曆來是十分重要的。他肯定期望在未來的政局中,自己能背靠林彪這棵大樹。

估計程世清不覺得他這麼想有什麼見不得陽光,如同在做以上三件事上他有什麼不對。1969年4月召開的中共“九大”上,在全場極其熱烈的長時間掌聲中,通過了將林彪作為“毛澤東同誌的親密戰友和接班人”寫進黨章,林彪的“接班人”和“副統帥”的地位,以“法定”形式同定下來。他緊跟林彪,就是緊跟毛主席,如同在井岡山的形象打造上,他突出林彪,就是突出毛主席的革命路線。

雖然他心裏也明鏡似地清楚,為了“突出”得塗改些曆史事實,但在權力驅動的現實需要前,曆史本來就是一個可以隨意打扮的小姑娘。這樣做,他決不是共產黨裏的第一個人,也不會是最後一個人。而不管是不是他一手炮製的《親切的關懷,光輝的榜樣——記程世清同誌到林副主席家裏作客》一文,也不過是他的客觀觀察,再加上一個老部下積壓了許多年的對老首長的真情流露……

程世清自認毛澤東不會以為他有什麼貓膩。多少次在與紅衛兵、造反派們的講話中,他總口口聲聲稱自己是個“紅小鬼”,打11歲乳臭未幹起,就投身革命,跟著毛主席如何一步一步越過高山大川,克服艱難險阻,終於走到了今天。在忠於毛澤東的這一根本原則與根本利益上,他的心光明通透,可鑒日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