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影森森，奔了不知有好久，這時奔到一條河邊，魏雲錚心道：“這不正是烏有河嗎？那可是在子虛城的西邊啊，原來我從北邊一路奔到西邊來了，不知奔了多遠。”又想：“風蕭蕭兮易水寒，壯士一去兮······哎喲，張大伯不知道怎樣？”他方才情急之下，隻想著自己不要成為張老漢的負擔，卻未曾想張老漢時候鬥得贏那野獸？可莫要“壯士一去兮不複返”！一怔之下，想要再回去救，但密林之中鮮有明路，那道路再也認不出來，隻好作罷。他牽那馬匹到河邊飲水，那馬低頭便飲，顯是渴壞了。
魏雲錚自己也吃了幾口水，又掬了一把河水洗麵。涼風習習，他登感清爽。這時月色之下，河麵波光粼粼，遠處燭火星星點點，讓他精神為之一振。忽然聽到遠處有一個少女歌聲傳來，聲音清脆婉轉，鶯啼燕語，唱的乃是李清照的一剪梅。隻聽她唱道：“紅藕香殘玉簟秋。輕解羅裳，獨上蘭舟。雲中誰寄錦書來？雁字回時，月滿西樓。花自飄零水自流，一種相思，兩處閑愁。此情無計可消除，才下眉頭，卻上心頭。”
魏雲錚聽得心醉，但覺這女孩歌聲有若黃鶯出穀，婉轉悠揚，讓人心曠神怡，讚歎不已。他聽著聽著，忽然想起一件什麼事情，心裏大叫：“哎喲！怎麼在這兒遇見了她？”
你道這少女歌者是誰？原來她正是魏雲錚朝思暮想，為之輾轉反側的姑娘：鍾靈毓！
魏雲錚於三個月前在學唱歌時認識了這少女，對她也隻有請教過幾次樂譜，但情種卻深深種下，不可自拔。後來魏雲錚雖然喜愛嬌媚可愛的鍾靈毓，但終究覺得唱歌這份職業整日價觥籌交錯，歌功頌德，見到什麼屁大的小官兒也要點頭哈腰，太過不符自己心性，於是便辭去不做了。但他雖然辭職，心頭卻每每惦記著鍾靈毓，一想到她微微翹起的櫻唇，雪白的俏臉蛋，溫柔甜膩的聲音，每每一顆心就要炸了出來。
但凡少男少女情竇初開之時，總是對心上人又想見，又想避。正如李清照《點絳唇》詞中所言“見客入來，襪剗金釵溜。和羞走，倚門回首，卻把青梅嗅”。魏雲錚雖然自負“壯誌淩雲，才高八鬥，學富五車，出口成章”，卻也絲毫不能免俗。非但不能免俗，反而較常人更甚。大抵讀書之人，心思更是細膩多愁。因而他此刻聽到自己心上人聲音，耳根子立刻紅了，大覺害羞，想要找個洞鑽在裏麵。他這時候突然佩服起烏龜來，因為烏龜一旦見到自己的心上龜，多半可以把頭縮進殼裏，避而不見。魏雲錚想，古有人“掩耳盜鈴”，今有龜“縮頭避情”，妙哉妙哉，妙不可言。
他日思夜想的心上人，如今見到了卻偏偏想要避開。哪裏知道這歌聲越來越近，此時鍾靈毓柔聲唱的乃是李清照的《聲聲慢》：“尋尋覓覓，冷冷清清，淒淒慘慘戚戚。乍暖還寒時候，最難將息。三杯兩盞淡酒，怎敵他，晚來風急！雁過也，正傷心，卻是舊時相識。滿地黃花堆積，憔悴損，如今有誰堪摘？守著窗兒，獨自怎生得黑。梧桐更兼細雨，到黃昏，點點滴滴。這次第，怎一個愁字了得！”歌聲之中竟然飽含淒楚之意，哀婉久絕，似乎有無盡心事哀思，讓人不禁惻隱。魏雲錚愕然之下，忽然醒悟，原來鍾靈毓此時正在烏有江上獨個兒劃船，而她的船正是在漸漸靠近自己。
鍾靈毓唱罷，越想越悲，竟爾在月光之下哭了起來。魏雲錚想：“‘其聲嗚嗚然，如怨如慕，如泣如訴。’她這樣痛哭，卻不知道為了什麼？難道她也找不著工作？”一想不對，她已在戲班之中有了工作，那她又為什麼要哭？又想：“她方才唱‘此情無計可消愁，才下眉頭，卻上心頭’，那是不是她有了心上人？她說什麼‘物是人非事事休’，那就是說她的心上人已經離她而去？”
想到此處，胸中頓時五味雜陳，說不清是嫉妒，是憤怒，還是開心。他早思夜盼的好妹子，原來心中早就有了如意的郎君，這讓他大有醋意；而那人竟然敢離她而去，那樣的畜生當真豬狗不如；但他離她而去，那她也就沒有了情郎，那自己是不是又有了少許可能性？
如此想來，心中愈發不是滋味，哪裏顧得鍾靈毓的舟已經駛到離自己僅有五丈來遠，抬腳便往地上跺了兩跺。那邊廂鍾靈毓聽聞河邊有人，吃了一驚，心想原來自己在夜裏劃船唱歌，後來悲從中來，忍不住哭泣，原來都教河邊這人看在眼裏，不由覺得甚是尷尬。她抹了抹眼淚，大聲說道：“好不要臉，夜裏偷聽別人唱歌。”劃船便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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