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一會,其他三人都發出了鼾聲,而我卻怎麼也睡不著。走廊裏昏暗發黃的燈光從門上的窗欞中射進屋裏,靜靜地在屋內彌散開來。時常有咳嗽聲和**聲從別的病室傳來,在空洞的走廊裏嗡嗡回蕩;偶爾也有沙沙的腳步聲由遠及近,又由近及遠,消失在走廊的盡頭。深夜的醫院顯得異常的靜謐詭異。我睜大雙眼,回想起這幾天的事,總覺得有點不對勁。毫無征兆的胰腺炎,當初疼得要命但一到醫院卻疼痛感頓消,算命先生華先覺怪異的舉止和言語,都讓人摸不著頭腦。正想著,腳底病房的門悄無聲息開了,一股冷風吹了進來。怎麼回事?走廊裏居然有這大的風能把門吹開?我坐起身,正要關門,突然趙黑生從1號床爬起來,下地,踉踉蹌蹌地朝門口走來。“去哪?”我問道。“上廁所。”趙黑生含混地答道。聽著他的腳步聲進了走廊裏的廁所後,我關上門,躺下。
過了好長一陣兒,趙黑生都沒有回來。我心想,這家夥,上個廁所這麼長時間,大概是便秘吧。眼皮漸漸發澀,朦朦朧朧正要進入夢鄉的時候,忽然聽見走廊裏傳來一聲尖叫,“啊,來人那!有人出事啦!”我連忙起身,向門外跑去。其它病房也有人跑了出來,怎麼了?隻見有個人站在廁所前,指著廁所裏麵,驚恐地喊道:“裏麵,裏麵,有人!”大家跑進廁所,看到一個人俯臥在地上,一灘血從身下流出。值班護士擠了進來,看了看,說:“請幫忙把他翻過來。”沒人敢動。是不是趙黑生,我心想,於是我上前幫護士把他翻過來,正是趙黑生。隻見他雙眼圓睜,極度恐懼的樣子,象是看過什麼可怕的東西,嘴角有汙血溢出,更為蹊蹺的是,他的褲子褪在腿上,下腹部血肉模糊,似乎是摔倒時硌在了便池的台階上,生殖器已爛成一團。護士試了試他的鼻息,又照了照瞳孔,說:“已死亡。”
經法醫鑒定,趙黑生為突發腦溢血導致死亡。醫院無任何責任。
幾天後,事情漸漸平息下來。病房裏隻剩下三個人了。我看得出,竇意雲有些惴惴不安的樣子,其實我也一樣。因為我們忘不了華先覺那天詭異的話。我倆的眼神在華先覺身上飄來飄去,看得他有些發毛。終於有一天,竇意雲忍不住,問華先覺:“老華,你那天真的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嗎?”華先覺搖頭說:“不知道。”竇意雲說:“你說我們會死得很慘。”華先覺驚恐萬分,忙說:“不,不,不關我的事。我不知道我說了什麼?我也不會算命,我隻是靠瞎白乎騙錢,我根本不會算命啊!”我連忙勸道:“算了,這都是意外,法醫都說趙黑生是腦溢血。別再自己嚇唬自己了。”竇意雲這才不再言語。
雖然這麼勸他們,但我的心卻不能安定下來。晚上,依然睡不著,瞪著雙眼盯著天花板。我在想,這是怎麼一回事?倒是很象我以前寫的鬼故事裏的某些情節,難道這世上真的有鬼?唉,也許是常編排鬼,自己反倒有些疑神疑鬼了。不想了。正要閉眼睡覺,卻發現華先覺上麵的那處天花板有些異樣。原本白白的天花板顏色慢慢發深,發紅,那紅色逐漸變濃,象血一樣,在天花板上蠕動,終於有一滴掙脫了天花板的束縛,滴落下來,濺到華先覺的身上,一滴、兩滴、三滴……,我屏住呼吸,大氣不敢出,死死的盯著那團血,身子在不停地發抖。突然我發現在那團血色中,慢慢浮出一張臉,眉目不太清楚,卻好像戴著一頂護士帽,然後一隻手從天花板上伸出來,漸漸變長,向下,向下,一直延長到華先覺的頸部,一把扼住了他的脖子。“老華!”我失聲叫道,同時跳了起來,打開燈的開關,什麼也沒有,一切都消失了。老華咳嗽得醒了過來,手捂著胸口,憋得臉通紅,象是喘不上氣來。“老華,你怎麼樣?”我急切地問道。“我難受,快叫護士!”華先覺艱難地說道。我急忙摁他床頭的摁鈴,不響,摁竇意雲床頭的,也不響,再摁我床頭的,還不響。我隻好拉開門,準備親自去叫,但門一開,卻見一名護士正站在門前,我急忙叫她進來看看華先覺怎麼了。她看了看,說沒事,輸點液就好了,然後轉身出去,過了一會兒,拿了一瓶液體進來,給華先覺輸上。做完這些後,護士衝我一笑,說;“好了,他一會兒就會安靜的。”說完,便走出病房。我突然注意到竇意雲蜷縮在床角,驚悚地望著病房門口。“你怎麼了?”我奇怪地問。“圓缺,圓缺。”他嘴角哆嗦,低聲嘟囔著。什麼圓缺,莫名其妙,我正準備細問。突然華先覺劇烈地抽搐起來,口吐白沫,雙眼圓睜,手在空中不停地抓撓,象是要攫住什麼,又象是要推開什麼。那瓶液體被他拖拽著掉落下來,“啪”地摔在地上,冒出一股青煙。華先覺猛地一挺,僵硬在床上,再無聲息。
“護士!護士!”我衝出病房,衝到護士值班室。護士正趴在桌上打盹,被我驚醒。她抬起頭來,睡眼朦朧地望著我,問:“怎麼了?”我慌亂地說:“210病房2床的病人不行了,剛才有個護士給他輸液,還沒輸完他就不行了。”“輸液?輸什麼液?我沒給誰輸液啊。”“不是你,是另外一個護士。”“另外一個?今晚就我一個人值班,怎麼會有另外的護士?”我顧不上多說,把她拉到病房。隻有華先覺直挺挺地躺在床上,旁邊根本沒有輸液的痕跡,地麵幹幹淨淨,連一片碎玻璃碴子都沒有。“剛才確實有個護士給他輸液了,請相信我。”我衝眼前的護士喊道。“好了,安靜點!醫院裏死人是經常有的事,我見的多了。你不要害怕。”護士說。“我沒有害怕,確實有個護士給他輸液了。不信你問他。”我衝到依然蜷縮在床上的竇意雲跟前,喊道:“你告訴她,剛才是不是有個護士給老華輸液了,你說,你說啊!”竇意雲目光呆滯,嘿嘿地笑了起來,說:“圓缺,圓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