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人們(2 / 3)

“適可而止吧炮。”和善的老大拍著他的肩膀,“別忘了你再掛一門的話就沒學位了。這是去上課,又不是上刑場,光天化日的你還怕被什麼玩意吃了不成?”

“我*算了吧我可是真害怕那地方他奶奶的我一輩子都不進那棟樓我他*的真的是被嚇破膽了你們沒看過根本不知道怎麼回事我現在能在這學校裏呆著就挺了不起了我真想卷鋪蓋不念了戰他娘親的這學校真邪門……”

我實在懶得聽他的絮絮叨叨,大步走過去照著他的屁股飛起一腳:“還東北老爺們呢,真丟人。我和王二鬼那不共戴天之仇我都能去上課,你有什麼不能去的?沒出息勁兒,一個窩心腳踹死你算了。”

丁炮揉著屁股,滿臉哀怨地死盯著我。這一米八六的東北大漢麵對神秘現象的膽量實在是與他的體格不大相符:大一時起夜都要叫人陪,一年中被毆了N次之後終於練就了忍尿到天明的絕頂神功;晚上從不出門,寧可像個小姑娘似的在寢室裏摔牌聊天;最不能讓人容忍的是此人極愛看恐怖片,尤喜懸疑類。結果他抱著電腦顯示器尖叫的時候我們就撲上去掐住他的脖子,幾回合下來之後我們的耳膜和他的喉嚨都得到了充分的鍛煉,以至於後來他再看電影的時候我們相安無事——整個樓層的人都跑到我們宿舍裏要捏死他……

在目擊墜樓事件之後,丁炮本來就脆弱的心理防線似乎更加單薄了。本學期安排在主樓的課他一次也沒去上過,晚上更是早早地用耳塞堵住耳朵安歇。不過經常晚歸的我總能看到他輾轉不安的睡姿,就像一隻隨時準備跳起逃跑的小動物。

眼下,這一大坨正萎縮在床上,嘴裏還在念叨著什麼。我歎了口氣:“要不要我告訴你你的心理障礙已經達到了登峰造極的地步了?你這……”

“別以為你比我好多少!”丁炮忽然激昂起來,伸出顫抖的手指著我的鼻子,“你知道你晚上都在說些什麼夢話麼?你心裏比誰都怕那個地方!別老是那副目空一切的樣子,我怕歸我怕,你呢?你敢說你不怕?”

我看不見自己的臉色,但可想而知一定不大好看。我承認來自直覺的陰影總是籠罩著我的大腦,但我不想把它表露出來:如果一個群體裏沒有個立場堅定的人的話,大家都會立刻垮掉。而我是個特立獨行的人,所以……

“拿什麼來證明我怕?”我踏上一步,直視著丁炮衰弱的臉。他吞了一口唾沫,手指卻沒有放下的意思:“你拿什麼證明你不怕?”

周圍的人麵麵相覷。老大和寢室裏最小的田末末上來打圓場:“好啦好啦,都鬧什麼……”我伸手攔住他們,一字一句地說道:“你們也知道主樓不限電對吧?明天是星期六沒課,今天晚上,我在403過一夜。我會證明我自己。”

屋子裏的空氣似乎突然凝固了。丁炮和坐在他旁邊的瞎劉呆呆地望著我一言不發,其他人也沒了聲息。我忽然覺得我象是個被人遺棄的傻瓜。

麵子這東西,有時候確實挺害人的。

5403

現在是夜裏11點。我坐在403後排*窗的位置換上第四張CD,低頭看著單詞本,腦子裏卻是一片空白。已經是五月天了,但北方的夜風仍然裹著絲絲涼意。我把剛穿上的外套扣子扣好,然後繼續發呆——周五晚上跑到這個名副其實的鬼地方看英語,這並不是我的愛好……

我知道我這人性格也不大好:雖然平時怎麼樣都行,別人說話基本上也有求必應,但就受不了別人激,頭腦一熱就不顧及後果。雖然我竭力控製自己,但還是江山易改,本性難移,今天就是個最好的例子。“*。人作孽,猶可為;自作孽,不可活。”我暗罵著,強迫自己把注意力轉移到耳朵裏足以開碑裂石的黑金屬上。C.O.B正在玩命地咆哮著:“Bodomaftermidnight,Bodomaftermidnightyeahhhhhhhhh……”我猛然想起,ChildrenOfBodom樂團的名字來源於芬蘭著名的泊登湖屠殺懸案(1960年6月5日,四名在赫爾辛基郊區泊登湖露營的少年被神秘殘殺,一名生還者精神失常),頭皮不由得有些發緊。

教室裏的人在10點左右就差不多走光了——事實上除了一些貪圖清淨的書呆子之外,沒有幾個人願意在一間死過人的自習室裏呆著。當整個房間幾乎變成一片空曠時,那股寒意就變得更加明顯了。我死盯著單詞本旁邊的桌麵,耳朵裏充斥著鋒利的金屬之聲。思想陷入一片混亂。我發現我正在思考著一些莫名其妙的問題:陳雯雯平時雖然稱不上樂觀,但也不至於厭世,她為什麼要這樣結束自己的生命……陳雯雯寢室裏的人自從事件發生以來幾乎銷聲匿跡,據說有人受不了刺激退學了……傳說以前這間教室裏也有人自殺……陳雯雯在淩晨死亡,而這座樓人跡罕至,正是最好的自殺場所……

我的視線忽然被什麼吸引了。就在我的右手邊,一個巨大的“D”歪歪斜斜地躺在桌麵上。製作者很明顯花了很大的勁兒用紅色圓珠筆把它刻了下來,以至於旁邊都是劃偏後留下的痕跡。我下意識地挪開右手,便看到了後麵的字:

“DEATHisthebeginningofPAIN。”

我像被什麼東西燙到了似的猛地揚起手來,腦門上滲出了一片冷汗。還沒等我緩過神來,褲兜裏的手機嗡嗡地震動起來,又嚇得我一哆嗦。我抹了抹頭上的汗,摸出手機看了看,原來是田末末這無良的小雜碎發來的短信:“今夜感想如何?是否有香豔的女鬼與你為伴?”

“安睡吧田小鬼,你老子我在保佑你。在輕輕地爬上chuang,可怕的老妖婆~”我把《搖籃曲》的歌詞改了發過去,暗暗詛咒著這小子,然後抬起頭來把單詞本挪到那行字的上麵想把它蓋上,結果發現在本子原來的位置上也留著幾個字:

“從生向死易,由死往生難。向死而生,我所欲也;因生而死,我所痛也。”

這些字刻得比較淺,字跡潦草得幾乎難以辨認。我正準備仔細地觀察一番的時候,電燈毫無預兆地滅了。整個自習室裏漆黑一團。

夜風搞得我的脊梁涼颼颼的。我奮力拔掉耳機,灌飽了金屬樂的耳朵有些遲鈍。風驟然間大了起來,筆和本子被劈裏啪啦地卷落到地上。我將汗濕的手伸進褲兜掏出打火機,卻發現在風的威力下根本無法打著。於是我抓著窗台費力地站起來,伸手想要把窗戶關上,腿卻“咣”地撞上了桌子,疼得要死。

就在這時,一片幽綠的冷光在我的麵前飄起。我的舌頭似乎把喉嚨整個塞住了,因為我意識到自己什麼聲音也發不出來。我隻能驚惶地看著那片黯淡的光芒在空中慢慢地浮動,離我越來越近,越來越近,直到最後離我隻有一臂之遙。綠光之中浮現出一張雪白的少女麵孔,帶著漆黑而空洞的雙眼。我直勾勾地盯著那張臉,手像被焊在窗戶上似的動彈不得。在綠光的籠罩下,她的呼吸也顯得有些不大均勻——等等?她有呼吸?

接著的事情便可以用一句“峰回路轉”來形容,雖然我借助微弱的光亮認出她之後感覺並不比遇見鬼好多少,不過有氣息的活人總要比鬼強得多。她是果蠅,陳雯雯寢室裏最“冷”的一個姑娘。

6果蠅

果蠅的真名叫郭瑩瑩。除了這個綽號之外,她還有諸多的稱號:“鋼鐵少女”,“冷感小妹”等等。也難怪,這樣一個清麗秀美卻不苟言笑的姑娘在哪裏都不大多見。她似乎不大合群,總也看不到她參加什麼集體活動,隻喜歡自己呆在某個地方靜靜地聽音樂,看書。曾經有男生在大一的時候手持大束玫瑰向她示愛,結果花被收下,人被忽略。以後就再也沒有這樣的事情發生了。

所以某些人一提起她來口氣就變得醋味十足是可以理解的:吃不到的葡萄自然要渲染一下她的酸澀。我對她了解不多,僅限於認識她而已,大概三年中說過兩句話——也許會多點,但我忘記了。在陳雯雯墜樓事件之後,她們寢室的人都深居簡出,但眼下這個時候,她還呆在這個不祥的自習室裏,總是讓人感覺有些詭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