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衣少年提刀在手,徑直放馬過來,手起刀落,斬小霸王所乘坐騎,直如砍瓜切菜一般。少年手中鋼刀不停揮動,嘴上卻淡然說道:“今夜之事,如爾不從,定當如此馬。”
小霸王伏地不敢起,戰戰兢兢地問少年意欲何為。
白衣少年停了動作,將手中的鋼刀甩在旁邊,拍拍雙手說道:“無他,盡解腰間之物來獻。”
小霸王一生之中,哪裏受過如此的窩囊氣?但他思之再三,戰又不能戰,逃也無法逃,隻好傾其囊中二百餘金,雙手捧了,乖乖地奉送給白衣少年。
白衣少年得了銀兩,自顧歡天喜地地言道:“吾得此一囊金,足可醉十日矣!”調轉馬頭,往來路飛奔而去。
待白衣少年馳馬遠去後,小霸王才放下心來,唉,性命算是保住了。
他站起身來靠在樹上,心還在怦怦地亂跳。他實在不知道,這幾個少年究竟是何方神聖,竟然如此了得!小霸王自個兒心裏納悶:我與他無冤無仇,他為何要謀奪我的銀兩?
唉,沒想到我小霸王,竟然敗在一個不知姓名的白衣少年之手。罷了罷了,自己哪裏還有顏麵回遂州去見諸位兄弟?遂乘著風雪,自個兒徑直往山間而去。
雞鳴三更,小霸王來到一座巍峨的大舍外,見四周寂靜無人,便翻過高高的院牆,入內竊得十金,又急行數十裏,來到更加遙遠的四麵山中。
寅時天明,小霸王到了一個村落,在一戶農人家裏買了些許飯菜食用。
主人見他行色匆匆,滿臉倦色,就問他一個外鄉人,為何來到如此深山老林中。
小霸王怕暴露行蹤,詭稱其乃川南敘府的皮貨商人,因家中遭遇變故,親人全部遇難,心灰意冷,故來山中了此殘生。
主人見他滿臉疲憊,孤苦可憐,便留他暫住在家中。後又集全村之力,為他在敘渝官道的鳳凰埡搭建了一個落腳之處。
小霸王感念山民恩德,親自到每家每戶道謝;又用所竊之金置辦些家什,開了個小酒店賣酒聊生。酒館開業之日,小霸王遍請村落裏的人,以答謝他們的相助之恩。
村民們並不知道小霸王以前的事,以山民的淳樸接納了他。小霸王經過潼南事故後,性情大變,早已沒有了先前的暴戾之氣,他一心一意經營著自己的小酒館,絕口不提從前之事,仿佛連他自己都忘記了一般。
村裏的學究為他寫了一麵“清風明月”的酒招子,掛在酒館外麵高大的柏樹上,從敘渝官道路過的商旅客人,遠遠就能望見藍白相間的酒旗迎風招展。
小霸王小本經營,不圖贏利,隻圖個心安理得,所售酒食,飯菜豐腴,價格公道,前來飲食者甚眾。一時間內,清風明月的聲譽,隨著來來往往川人滇客黔商的讚譽,遠播西南諸省。
來年春上,正值柳絮楊花時節,春風蕩漾,山花燦爛。
鳳凰埡下的官道上,十數騎快馬絕塵而至。高頭大馬上乘坐的皆是十五六歲的錦衣少年,風流倜儻,似五陵公子;意氣豪縱,又似巴蜀健兒。眾少年入得店來,擇席而坐,擊案狂歌,旁若無人。
小霸王早已沒有了先前的豪氣,他視眾人皆年少,唯居首者容貌白皙靜若處子,等閑不發一言,一出言眾人必靜心傾聽,酒必先飲,菜必先嚐。小霸王不知其中緣由。居末位的是一位身穿白衣長衫的翩翩少年,似曾相識。正疑慮間,那少年望而笑道:“酒家不識故人了麼?”
小霸王終於想起了白衣少年乃是潼南道上的劫金者,但他諾諾不敢應。
白衣少年見他不願相識,自顧自地說道:“那日傍晚,聽你酒後大言駭世,故來與你爭雄,哪知你竟無真本事,順便就收了你的腰間之物,今日完璧歸趙。”遂從隨身錦囊中拿出二百金,一邊置放在案上,一邊說道,“此乃本金,攫金已半年,當有利息。”又出二十金共與之。
小霸王立於櫃台後,惶惶然不敢收受。
為首的白麵少年嗤之以鼻,不屑地譏笑道:“銀兩被人搶劫而無力奪回,今連本帶息奉還又不敢取。如此懦夫,留此世上又有何用?”聲如黃鸝,婉轉動聽。
小霸王聞聽之下,卻似晴天霹靂,唯恐其痛下殺手,慌忙將白衣少年所還之金納入懷中,戰栗如喪家之犬。
眾少年哄然大笑,齊齊上鞍,飛馬揚鞭而去。
光緒中,四川紅燈教起,旬日之內遍及兩川。秋九月,朝廷重兵剿殺,禍及無辜百姓甚眾。及平,擒教主廖觀音,年十七,其夫白衣公子,年十八,雙雙斬於渝州朝天門。夜半有人潛往收屍,其人力大無比,舉二屍行若無物,至四麵山清風明月酒肆,合葬於山凹向陽處。
黎明火起,清風明月酒肆化為灰燼,店家不知所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