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都府西去百二十裏路,有邑曰灌縣。秦蜀郡太守李冰開鑿寶瓶口,構築飛沙堰,建魚嘴分洪導流,畢十年之功,終使暴烈的岷水化為川人的幸福之泉。千百年來,都江堰惠澤天府,功蓋千秋。
灌邑西北接茂縣、汶川,東南鄰省垣成都,是內地通往藏區的必經之路。邑內有號稱“天下幽”的青城山,被道家尊為第五洞天。山中栗子坡上,胡亂搭著幾間茅屋,茅屋的主人名叫朱長富,原本是成都華陽人,因無意中得罪了知縣馮作禮,被迫舉家遷往青城大山中,以伐樵打獵為生。
朱長富雖然家徒四壁,卻育有一對十分可愛的孿生寶貝兒子。二子身高相貌幾無差別,從小舉止言談如出一人,很多時候,朱長富夫婦都不能準確辨識。
山中生活清貧,粗茶淡飯反倒健人筋骨。兄弟二人長到十五六歲時,已是高高大大的兩條漢子,渾身有使不完的力氣,卻無一絲一紗遮體,朱長富兩口子常常為此長籲短歎。
弟兄兩個看在眼裏,急在心頭,便私下裏商量,欲走出大山到外麵去拜師學藝,以期掌握一技之長,靠手藝掙錢養活自己,或可緩解家中負擔。二人把想法告訴父母雙親,兩老見他兄弟倆年齡尚幼,心有不忍。然而家中時常斷炊,兩個半大小子正是長身體的年齡,張嘴要吃,閉口要喝,哪裏養得起他們?
朱長富夫婦好幾個晚上沒困好瞌睡,嘰嘰咕咕商量後,不得已將家中兩架木床典當給他人,為兄弟倆分別添置了一套新衣裳,餘資作了盤纏,讓他二人遠走高飛。臨行前,老母親顫抖抖地將一對陪奩玉佩,分係在兄弟二人的胸前,囑咐他們好好保管,千萬不可遺失;如若二人不慎分散,將來也好作為弟兄相認的憑證。
弟兄二人泣別父母後,本欲一同前往成都府求師學藝,但有好事者取笑他倆傻帽,說哪有兩個人會同時找到同一處工作的?二人認為別人說得在理,揮淚別於都江堰二王廟前,彼此相約,十年後的今天,無論天涯海角都必須回家相聚。
弟兄二人從此天各一方,數年間音信全無。
大明成化十一年(1475),省垣成都出一巨盜,專偷豪門大戶。該盜行蹤甚是詭秘,官府衙門四處緝拿,始終無法尋得盜的蹤跡。
越明年,知縣馮作禮擢升成都府。上任之初,盜似有意與他作對,旬日之內,連竊大戶十五家,氣焰十分囂張!更讓人不能容忍的是,該盜每每在作案之後,還用木炭書寫“盜者鷹”三個大字於粉壁。
馮作禮新官上任,遭此當頭一棒,自然臉上無光,同僚們都在偷偷地看他的笑話。他發誓要擒獲此賊,便嚴令巡捕房全員出動,在城中的大街小巷日夜巡邏。然而,半年過去了,不僅沒有抓獲盜賊,甚至連賊人的一絲信息都沒有找到。“盜者鷹”之名,依舊頻頻出現在城中的各大豪門府第。
一時間內,省垣嘩然,馮作禮更是談“鷹”色變。
蜀中八月的天氣,猶如蒸籠一般悶熱潮濕,省垣成都地處平原窪地,境內又無大江大河,酷熱尤勝丘陵山區。入伏後第三天的傍晚時分,城裏下了一場小雨,市民們紛紛走上街頭納涼,大人小孩盡情享受著這難得的愜意。
夜裏酉時,巡捕在西門較場口逮住一盜,盜者隨身攜有炭筆銼刀等物。眾捕以此判定,此盜乃是盜者鷹無疑。
馮作禮得報後,大喜過望,連夜趕往衙內審訊。
盜者年約二十,長得眉清目秀,文文雅雅地端坐在大堂的木凳上,神情自若,一點也沒有盜賊的“匪氣”。
馮作禮一見之下,心中不甚了然,輕輕搖了搖頭,例行公事地問他身帶犯案工具,意欲何為。
“雅賊”拒不承認有犯案動機,聲言自己正在街邊納涼,就被巡捕當賊拿了;至於身帶銼刀一說,則正色道:“請問大人,凡帶刀者皆賊乎?
果如是,盜賊何其多矣!”
馮作禮見雅賊口齒清晰伶俐,神情不慌不忙,左看右看不像是盜,更不可能是盜者鷹,便以夜不歸宿為由,將其暫時收押獄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