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萬曆年間,遂州城的大街小巷裏,一直傳說著兩個了不起的神秘人物,他們被茶客酒徒們奉為“二聖”,足見其人其事的影響力非同凡響。
大聖柳如風,善弈;二聖楊迎春,嗜賭。二人各懷絕技,偌大的遂州城裏無人能敵。同時,他們還有著一個共同的愛好,喜歡順手牽羊,技藝出神入化,已達空空妙手之境。
柳如風技如其名,出手快如疾風,也有人說他出手像輕風一般無聲無息,讓人渾然不覺。楊迎春的手法沒有人真正見識過,人們每每見到他在天上宮的茶園裏豪賭,動輒輸贏上百金,便私下裏猜度:他一個破落弟子,哪來的那麼多的賭金?可見其“二指功”肯定不亞於柳如風。
閑得無聊的好事者酒後商定,出資唆使二聖相互較技。可這兩個人的態度如出一轍,撇撇嘴不屑一顧。直到二人單獨相遇於靈泉禪院,品茗談笑間,才鬥上了一鬥,交手數合未分輸贏,便誰也不服誰了。兩人約定另擇場所和內容,誓要重新較過。
北去州城八裏許,有一座伏虎山莊,莊主名叫鄭山河,是當朝赫赫有名的武狀元,兩年前從京師告老還鄉隱居於此,每日裏以打獵為樂。胯下一匹千裏良駒,是罕見的西域汗血寶馬,乃當朝神宗皇帝親賜,鄭莊主向來視如身家性命。
柳如風和楊迎春相商後,決定以鄭山河胯下寶馬作賭,限八月十五中秋之夜,將此馬盜出者為勝。
是夜,明月高懸。
柳如風藝高人膽大,還沒有等到子時,就東張西望地來到伏虎山莊的大門前。他看見大門緊閉,又瞥見院牆約有一丈二尺高,順手將長衫的下擺抄在手裏,略施矮樁法,雙腳輕輕一點地麵,便縱身躍入到院牆內。
大聖先去開了莊院的大門,又肆無忌憚地徑直來到馬廄裏。看官不要以為柳如風吃錯了藥,他如此地明目張膽自有他的道理。
賊書有雲:“深院大宅之戶,可放心而為。”
柳如風是何許人也?他當然深諳此道。照常理推論,堂堂的武狀元府第,任誰也不敢入內行竊。果然,柳如風一路行來,不僅沒有見到一個巡夜的人,庭院裏連燈籠也沒有見到一盞。他輕手輕腳地來到馬廄裏,倒是那匹汗血寶馬十分警覺,它看見有生人來到麵前,突然長聲嘶鳴。
柳如風駭了一跳,急忙伸手製了馬的啞穴,上前解開韁繩,縱身上馬,雙腿一夾“嘚嘚”而去。
鄭山河正盤坐在床上練功,突然聽到馬廄裏愛馬一聲長鳴,瞬間便戛然而止,俄而又聽到馬蹄聲“嘚嘚”遠去。他心裏異常驚訝,如此夜深人靜,必有怪事發生,便連忙收了功,從床上一躍而起,大聲喝喊著衝了出來,護院的家丁也一齊四麵奔來。
柳如風聽到四周喊聲驟起,情急之下隻得棄馬奔逃。他慌慌張張地跑到莊前,月光下見院外也有人包抄,急忙縱身躍入大門上方的橫匾內,團身偷藏起來。
鄭山河率領護院家丁遍尋不著,嘴裏罵罵咧咧地咕噥道:何方大膽毛賊,居然敢來伏虎山莊撒野?
眾人再仔細地搜尋了一回,仍不見賊人的蹤影,便關上莊園的大門,各自回房睡去。
楊迎春當天晚上又在天上宮豪賭,輸了上千兩銀子,回到家裏悶悶不樂。子時時分,他想起和柳如風打賭的事情,就去裝了一小袋花椒,又準備了棕皮和細麻繩,然後才無精打采地來到伏虎山莊。
楊迎春剛剛走到大門外,猛然看見莊園內一個人飛奔而出,他正要躲避,卻見那人頓了一頓,瞬間縱身躍入大門上方的匾內藏匿。緊接著,莊院內人聲鼎沸,鄭山河氣勢洶洶地率眾衝到大門前。
楊迎春以為莊裏的人衝他而來,當下凝神戒備,伏地不動。約莫過了一盞茶的時間,四周又寂靜如初。他始知是柳如風惹的禍,便笑了笑,放心地爬起來,徑直來到馬廄內。
楊迎春先去抱了一堆草料放到馬槽裏,又將帶來的花椒拌入料中。那馬見有草料,並不嘶鳴,隻靜靜地嚼起來。
楊迎春耐心地等到馬把槽中的草料吃完後,拿手中的麻繩使勁地抽打它的耳朵,想必是花椒起了作用,馬已經叫不出聲來。
柳如風蹲在地上,仔細地用棕皮包了馬的四蹄,又不慌不忙地解開韁繩,然後牽起馬緩緩地向外走去。
楊迎春來到大門處,抬頭看見木匾下端露出一角衣襟,知道柳如風還藏在匾內,遂拖腔拖調地戲言道:“匾小露了角,遛馬全靠棕包腳。”
柳如風慌張地躲在匾內,大氣都不敢出,聞聽此言,忙將衣角從外收回。他偷偷地從匾內向外張望,明晃晃的月光下,隻見楊迎春正牽著那匹汗血寶馬,得意地向門外走去。